黎云好久才缓过神来,这才对傅邯的出现感到意外。
打量了两眼,发现傅邯穿的是禁军的衣服。
无心猜测,黎云直接问道:“傅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之前情难自己,喊了几句傅邯的名字,现在总觉得太亲密了些,所以她默默改了口,又叫回傅将军。
“为了找你。”傅邯道。
见黎云还有疑惑,傅邯便简略地同她描述了发生的事情。
午膳时,他见黎云久久未归,心急如焚,正考虑如何前往寻找。
可巧王二送膳过来。
他与皇帝为了迷惑朝中的“那些人”,一直装得面上不和。两人不在明面上交流,一直通过王二、王三传递信息。
王二虽是皇帝的人,但论起来,与他相处的时间倒更长些,主仆间勉强算得上情谊深厚。
听他说要找黎云,王二起初是劝阻的。
但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做无用的阻拦。
王二去找了丁洵,后者先是暂时调开了守门的侍卫,然后又给他一套禁军的衣服。
他这才一路查探过来。
为防黎云多想,同时也是保护她,傅邯省去了一些与皇帝相关的信息,只挑了紧要的说。
“那……”黎云踌躇了会儿,小声问道:“那尸体怎么样了?”
“放心,丁指挥使已经处理了。只说是进了贼人,还抽调了一部分人去巡逻。”
黎云暗出一口气,虽说还是放不下自己伤人一事,但她明白多思无益,于是开始自主地转移注意力。
然后傅邯就听见怀中女子在沉默良久后发出灵魂一问。
“傅将军,你的伤如何了?”
还能如何?本就恢复得不好,折腾了这许久,自然是都裂开了。
可傅邯心知万不可说这话。
不然会惹她生气的。
闷咳一声作为掩饰,傅邯倔强道:“并无大碍。”
黎云自是不信,还未等她揭穿,门外突然响起善意的提醒声。
从傅邯怀中探出脑袋,此时深夜已过,晨光熹微,所以黎云很容易就认出了来人。
是丁洵。
他长得脸嫩,乍看上去像个十六七的大男孩。
现在他正面含笑意地看过来,神色间有着调侃之意。
黎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缩在傅邯怀里,还抱着对方。
猛地收回手,黎云后退两步,与傅邯稍稍拉开了距离。
温柔娇软的身躯离去,傅邯怀中一空,觉得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终于,丁洵开口打破了寂静。
“公主、将军。属下已以搜捕贼人为由,调开了侍卫,还请两位抓紧时间回去才是。”
两人听了,知道时间紧张,皆动身返回。
到了门外,傅邯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暴露无遗,一看就是在隐忍伤痛。
不假思索,黎云开口道:“傅将军,我扶着你吧。”
“嗯?”傅邯心虚地质疑出声。
“不必瞒我,伤口定是裂开了。”
傅将军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如此死鸭子嘴硬。
黎云心中暗笑,不由分说地拢住他的手臂。
三人就此回程,丁洵走在最后。
他看着黎云搀住傅邯的背影,生出了几分羡慕。
最开始,他对这位小公主只是怜惜和同情。后来皇上有令,他与黎云的接触变得多起来。
美人难得,彼此见面多了,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之前的心动只是出于对外表的惊艳。
直到今日,他看到了小公主坚韧的内在,这份坚韧或许在别人看来只是平平无奇,可对他而言,却是惊鸿一瞥。
他有些钦佩小公主了。
而那始于肤浅外表的心动,也渐渐转为了不可言说的倾慕之情。
只是……不能说罢了。
摇了摇头,他一路护送两人回到主殿,然后拱手告辞了。
黎云累极了,她一脑袋扎进寝殿里,径直躺倒在床上,不出几秒便睡了过去,甚至打起了幸福的微鼾。
傅邯却有些多想,因此立在床边许久。
如今他已经清醒,再同云姑娘睡在一处,不太好吧?
睡床还是睡地板,这是一个问题。
两个念头天人交战许久,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乏。
傅邯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规规矩矩地和衣而眠,还把身子往床边侧了侧。
他笑自己,不能动弹时拼命地想亲近人家,如今能走动了,反而小心翼翼地保持了距离,怕她厌了自己。
古老、原始的黑暗笼罩着这方静谧的小天地,时间汹涌地流逝。
次日醒来,黎云让人备了热水,在偏殿净了身子后,换了身衣裳。
她抱着被换下的残破旧衣,坐在床边心疼地叹气。
倒不是有多喜欢手里的衣服,只是现在条件艰苦,她总共就没几件可更换的裙衫,如今破了一条,更没得穿了。
瞪了傅邯一眼,黎云凶巴巴地想着。
倒是他,因为是在自己府中,绣织精美的袍衫一件又一件,她来了以后,三天两日地帮着擦洗更换,以至于傅邯明明整天躺在床上不动弹,穿得却比她还要好。
傅邯受了平白无故的一瞪,自知不说点什么补救,怕是会被小公主记恨上。
“既然破了,寻些针线来缝补便是。”
黎云听了,气得把衣服往床上一摔。
“本公主哪里做得来这个!”
见她脸颊气得鼓鼓的,煞是可爱,傅邯忍不住抿唇一笑。
“你还笑!你不说给我添几件新的袄裙也就算了,居然还取笑我。”
“好好好,我不笑便是。”
两人吵吵嚷嚷的,心情却都轻松下来。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情况虽只好转了微不足道的一点,但也能让他们稍喘口气,不用再紧绷着了。
“不过,的确需要些针线,最好是桑白皮的。”傅邯收回玩笑之心,正色道。
“桑白皮线……”黎云读过医书,知道此线常被用来缝合伤口,她瞬间便察觉了傅邯的意图,追问道:“你要用它来做什么?”
傅邯也不隐瞒:“我伤得太深,若不做缝合,需要花费许多时日才能愈合。当前局势云谲波诡,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我们。”
“可你的伤早已过了缝合时间。”
深深地看了黎云一眼,傅邯道:“这我知道,所以在缝合伤口之前,我会进行再次清理创面。”
再次清理创面,就是要保证伤口只有新鲜健康的血肉,然后进行缝合。
黎云在给傅邯处理过一次伤口后,都是在保守的换药上药。
皇兄来后,她手上不止有普通的金疮药,还有许多能促进伤口愈合和消除炎症的珍贵药物。
所以即便用药好得慢些,黎云也没再上手给傅邯清伤。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太痛了。
第一次给傅邯清创,实在是别无他法,不得已而为之。整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于傅邯是生理上的痛苦,于她则是心理上的痛苦。
于是此后,她始终没有勇气再来第二次。
好在药物将伤情控制得良好,一时也没有必要。
看见黎云面露不忍,傅邯出声安慰。
“伤口之前裂了几次,本就是要再次处理的。放心,伤口缝合我是熟手了,不会有事的。”
黎云却更愧疚了。
她知道,傅将军是为了寻她才导致伤口崩裂的。
如此,她更应帮着傅邯了。
“好,我会找来缝合的针线的。”
只是得想个好借口,她现在获取东西的渠道只有两个。一是丁洵丁指挥使,二是那个采买食物的侍卫。但这两人都是皇兄的人。
皇兄心思不定,不能全信。
给傅邯缝合伤口这件事,她直觉不希望皇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