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蓝初招了招手，男子径直推开了一扇侧门，门后，一个小巧的平台连着好几条神秘的通道，四通八达。
平台的最中央，连着一条木廊，长廊光线略显昏暗，一眼望不到头，跟着男子穿过长廊，映入蓝初眼帘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小场地。
场中的一个圆形台子上，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正被困于铁笼之中，面色迷惘无助，瑟瑟发抖，而场下的目光，挑拣且贪婪，显然，这是一处拍卖场。
天罗戏场，靠近帝国的交界处，是全大陆最大的戏场之一，拥有着庞大豪华的表演场所。节目种类繁多且变化万千，参演人员的数量也极多，年龄从不到十岁到三四十岁，甚至还有年纪更大的人，同时天罗戏场的主人还掌握着规模不小的拍卖场。
蓝初和那名男子站的地方很特别，是从场地的后方中央之上延伸出的一座精巧的封闭式楼阁，场内的人看不见楼上的人，而楼上的人却可以将整个拍卖场尽收眼底。
“看见了吗？”
“有话直说，”蓝初纹丝不动，目光全部放在圆台上的少女身上。
“不得不说，你很特别，”男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看得出来，你不同于普通人，我今天叫你来，很简单，商量商量你的事。”
“有什么好商量？”蓝初转过身来。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可以直接成为戏场的一名管事，掌管戏场大部分事务，条件是按照戏场的要求表演，下了戏台，你可以随意活动，你的能力与年龄可以为戏场带来巨额收入。”
“二，成为那个圆台上的一件物品。”
毫不掩饰地扫过蓝初，男子的目光突然变得肮脏不堪，转瞬又恢复了幽暗难测，“圆台上的那个女孩，可是花了我们好大力气才弄来的，三场拍卖，价格一场比一次高。”
“你知道你那几次表演意味着什么吗？有多少人想让你听话，加上你这副模样，我觉得你的抢手程度不会亚于她。”
软硬兼施，男子自认已经“仁至义尽”，一个六岁孩子，又能有多少心思呢。可蓝初，偏偏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她若会屈服，恐怕早就葬身在荒郊野外了。
“说完了？”蓝初挑眉道。
“你选好了吗？”
蓝初平静地转过身去，“想让我表演，做梦。”
“好，”男子竟没有恼怒，“我倒没见过这么会找死的人。”
“你直接杀了我不就成了，”蓝初歪头笑道。
“赔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男子回给蓝初一个诡异的笑容，“留着你没用，就卖一笔好价钱吧。”
“回去吧，”男子直接挥手叫来了手下，笑容森然，“等你落入了他们的手里，你会后悔今天的所有。”
“我从不后悔，”蓝初头也不回地跟着守卫走回了长廊。
回到住所，女孩们已经出门训练，而管事破天荒地没有理会她，直接扬长而去。
管事已经得了命令，蓝初即将上拍卖场，自然要好好养几天，而且蓝初性格强硬，既然不用表演，自然也懒得搭理。
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蓝初并没有任何恐惧不适，而是直接盘腿闭上了双眼。她明白，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免不了恶斗，此时此刻，她只想重新找一找昨日高台之上的感觉，那股熟悉的暖流，尽量地恢复体力。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知为何，蓝初心里莫名冒出了一句话。
房间很静，蓝初很快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若有若无的暖流好似在身体里流动了起来，所过之处，如泉水般缓缓渗出了点点力量。
木门吱呀一声，蓝初迅速睁开了双眼。来人一袭紫衣，仪态举止虽称不上端庄，却也别有几分大气，正是戏场负责训练的女人紫莎，
略微抬头看清来人，蓝初随意往后一靠，“那几个蠢猪都没再管我了，你还过来干嘛，不去。”
紫莎缓步走到蓝初身边，伸手便想替蓝初看看伤口，“咋天受的伤怎么样了？”
蓝初眉头微皱，一个侧身避开了紫莎，“差不多差不多。”
“他们今天带你去哪里了。”
“你问他们，”蓝初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紫莎轻叹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要送你去拍卖场。”
“你不是都知道吗？”蓝初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你知道上了拍卖场，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蓝初反问道。
“在拍卖场被卖掉，只会比这里更悲惨。”
“我为什么要选一个，”蓝初不自觉地用力地拉了拉手里的布条。
空气沉寂了许久，紫莎突然压低了声音“想走吗？”
蓝初在一瞬间坐直了身体，下一刻，却又懒懒地靠在了一旁，“你能编点可信的吗？”
“你可以走，我帮你。”
蓝初眯了眯眼，脸上却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我已经被骗了一次了，我看起来这么好骗吗？”
紫莎也不恼怒，只是慢慢地坐了下来，“我刚来戏场的时候，比你大一些，也就八九岁光景，是戏场里最有天赋的人，那时的我，和你一般，也是什么都不怕，坚决不上场。”
“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可以给予我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条件就是呆在戏场里表演。我那时候哪想得到那么多，就同意了。”
“我快活了几年，长大了，想走，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离开的能力，走不了了。”
蓝初依旧没有看紫莎，自顾自地缠着手里的布条，“所以，你想说什么？”
紫莎朝着蓝初靠近了几分，“你为什么不答应他，那可有不小的好处呢。”
“这里太小了。”
“是，太小了，”紫莎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亮了一瞬，却又黯淡了下去。
“我的孩子，你不属于这里，”在戏场里一辈子的紫莎两鬓斑白，满眼沧桑，“你不属于这里，但你现在仍在这里，明白吗？”
“什么意思，”蓝初终于抬眼。
“你很聪明，我觉得你会懂，”紫莎转身往门外而去，“你会离开这里，一定，但在那之前，你要先属于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蓝初等来了拍卖场的侍从，却没有带她进入拍卖中心。
不同于第一次去过的那个特别的楼阁，蓝初每一次都被关在几乎无光透进的极小空间里，一整天，滴水未进。那里，离拍卖场很近，可以看得见每件物品的来来往往，有物，更有人。
看着每一个被拍卖的人如物件般被拖来拽去，加之恐惧压抑的气氛，这对于任何一个即将上拍卖场的人，都是一种煎熬。
第三天的傍晚，几乎都在黑暗与饥饿中度过的蓝初，再一次见到了三天前那个穿着豪华的男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男子站在铁门后，“我已经在你这里破例了，老实听话，你会过得很舒服。”
“我不喜欢太舒服，”蓝初正盘腿而坐，连眼睛都没睁开。
男子冷声吩咐道，“后天早上，送她上路。”
“明天吧，”蓝初突然睁眼笑道。
“没事，让你多待一天，这么有意思的小孩，不把你卖个高价，太亏了，”男子甩袖离去。
两天后的拍卖场，格外热闹。
正式拍卖开始的前一天，在戏场主人的特别授意下，蓝初已经上过了一次圆台，虽然坐在圆台上的蓝初双目紧闭，整个过程如一尊雕像一般，依旧吸引了极大的关注。
一周前，蓝初那仅有的几场表演，震惊四座。此时摩拳擦掌的等待者，有贵族，有商人，还有一些宗门内部之人前来。宗门之人自然为了蓝初展现出的奇特天赋，想要赌一赌，万一是个魂师好苗子呢。
众人落座，木锤落下，困于铁笼之中的蓝初被拉到了圆台之上，拍卖开始。
拍卖伊始，蓝初依旧并未睁开双眼，也还算平静。
随着拍卖的白热化，场下一声接一声的叫价传入耳内，汇成了一道又一道密不透风的压抑，蓝初浑身上下涌起烦躁，双手也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
“玉石俱焚，”疯狂的念头在脑内叫嚣，照射到身上的阳光似乎要将自己点燃，蓝初如膨胀的气球般，被激到了爆发的临界。
正当蓝初无法忍受，正要起身时，一阵极轻的碰撞声，飘入了她的耳朵。
蓝初眉头微皱，余光一瞥，声音竟来自一旁的紫莎。
“万不可在拍卖场上胡来，走出了那扇门，你才有机会，”正式拍卖前的晚上，紫莎曾特意叮嘱过蓝初，那时的蓝初不以为然，但紫莎的目光实在沉重，不知怎么，给蓝初的心里留下了一道划痕。
清脆的铁声唤起了紫莎的话，如久旱逢甘霖般，此时此刻，千百道目光注视着的高台之上，蓝初终于明白了紫莎的话，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了下来。
“等，”蓝初默念，过去的几天中，紫莎接连不断的叮嘱终于走入了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