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金銮殿上这些相互逢源,笑脸相迎的诸公,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天下读书人为此奋斗一辈子的事吗?为了来到金銮殿上卑躬屈膝?为了费尽心思逗龙椅上的人一乐?少年状元不敢置信,心中的信念此时已经破碎了。退朝后,他茫然的走出了那座世上所有读书人都求知若渴,并为之努力一生的地方。在他看来,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凭什么站在这里犬马声色,在这里尸位素餐!此刻的他有些茫然,站在这街口,天下之大却不知道何处是归宿,“难道真的跟书中说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当真是一点归宿都没有吗!”
他看着远处三三两两搭在一起的大臣们,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逐渐消散的人影,向另一边走去。三日之后,京城中一则小道消息开始流传起来——当朝状元未入国子监,转身下乡去了。不过这个事情的热度也就过了两三天,这位状元也就在人们的口中消失了,再提起时便会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上一个这样做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京呢。”
说罢,便也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了。很快,五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如今也有些被生活压弯了腰。在这五年里,他辗转了很多的地方,见到了不同地方的百姓们为了生活而咬牙坚持的困苦模样,见到了尸位素餐的县官衙役,见到了蝇营狗苟的世家,也见到了上一任自请外调的状元。再见了如此的世间百态之后,他的那颗心开始有些动摇了,他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已经在夜深之时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是对的。假如当时要是进了国子监,从助教开始做,这五年之后最次也是个学政了,再加上一下逢年过节的礼品,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了,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此刻的他低着头,望向射入屋内的月光,这五年的记忆突然间又被激活了,他记起了这五年来作为一名清官在解决完事件之后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感谢,他记起了逢年过节堆在自己门口的瓜果蔬菜,他更记起了那个在黑夜中的长谈。“你觉得给你十文钱,你能充满这个屋子嘛?”
前一位状元问道。“那应该不能,十文钱买草都不够。”
他想了想回答道。“哈哈哈哈哈,那你看着,我就可以。”
边说着,那位状元拿出一根蜡烛,点燃了它。一瞬间,黑暗的屋内便充满了亮光。“这算不算充满了呢。”
听到前一位的话,他却有些沉默了。此时的他没有看透亮起来的房间,反而望着那根摇摇欲坠的火焰,久久没有说话。可能连前一位状元都没想到,他本想传递的“千年暗室,一灯即明,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被他领悟得更加透彻了。又是五年,此时的他站在草原上,望着远处平原上的城池,大手一挥,带着身后的人向前发起了进攻。是的,在这五年里,他有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在水管坏了之后便换一根水管,他带着几个亲信,在草原上自立为王,并且不断招兵买马,此时俨然成为了这片草原上最强盛的部落了。而这次他的目标,便是那些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他曾经生活过得王朝。又是十年,看着眼前这些曾经对自己感恩戴德的百姓,此时对他的害怕而愤怒的眼神,他的心态又开始动摇,但一想到自己身后的那些跟随着自己一起打出来的兄弟,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坚毅,心也不再动摇。他右手一挥:“冲,不得杀害百姓,其余自便。”
不待他说完,身后的钢铁洪流便已向前方滚滚而去。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已经收复的半壁山河,再次定了定神,向着此地的郡守府而去。十五年后,他如愿登上了那个他曾经朝思暮想的皇位,回想起自己三十五年前在此地的愤然离去,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现在坐在这个位置回想起当初自己的模样,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十二年后,已经六十七岁的他颤颤巍巍的再次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看向下方两排盘算着自己内心的大臣们,不由得感到有些无趣。他年少时无比的痛恨世家,痛恨这些达官贵人们,可此时的他,也已然成了他们之中最大的一员,这是何其可笑啊。说好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现在却变得如此的和光同尘,他有些疲惫了,说了一句退朝之后,也转身离开了这个富贵的殿堂。“千年暗室,一灯即明,虽千万人吾往矣。吾往矣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