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刀脑海飞过许多搪塞的借口,他细想一遍,最后站起,一步步靠近覃止,他面带苦楚,沙哑道:“公子,这样不好吗。这个罪名就让那个不曾出现过的人担着就好了。这样,既可以保住皇室颜面,您兄长在您眼中仍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将军。于你,于整个皇室都好。”
“很好吗?”
“公子,你可曾想过,为何我能满着你,不让你知道大公子的罪行,为何他行事不端,要一个江湖人插手处决,因为大公子背后依靠的是整个皇室。皇室倒了,那我效忠谁,我的信念如何立得住。”
“范小刀,你效忠的从来不是皇室,是平民,你的信念一开始便是为民而生,当你包庇覃笙,与民心逆行时,你的信念就立不住了。”
范小刀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我不信,你能在亲情与公正中,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公正,就连爱民如子的君主都会有一丝偏差,选择了护短。”
覃止抓住衣袍,抬头往上看,冷冽的眉间铺上一层阴霾,他道:“我生性凉薄。”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覃笙到底做了什么。你是让我自己查,还是你现在告诉我。”
“自从我国与外国签署协议,友好往来,覃大公子便班师回朝。他常年征战,对高床暖枕,夜夜笙歌很是好奇,便与好友流连烟花之地,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从此,大公子性情大变。原本小赌怡情,适当调情也无不可,可有一日,公子与往常一样,到聚宝阁小赌。那日他兴致极高,十赌九赢。在最后一把时,他遇上了赌徒陈常。并且看上了他极为娇俏的妻子。陈常不肯,覃大公子便把人活活打死了。最后陈常的妻子被他带到了烟柳芳。”
覃笙曾站在校场点将,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也曾浴血奋战,把外敌一一击退。 覃止无法把那时的他与利欲熏心的他重合在一起。 过了许久,覃止僵硬的身躯动了动,道:“范小刀,你下去吧。”
范小刀像没了魂的躯壳,他走到门外时突然停住步伐,他张开双手,闭上双眼,寒风吹裂他的脸颊,他忽然道:“公子,你可记得向左,他曾是你得力的左右手。那么,他为何一年前会忽然效忠覃大公子。覃大公子性情就是从那时开始转变的。厷临乃君主的天下,隐瞒一条赌徒的性命,那简直是轻而易举,那么,消息又是如何传到那位侠士耳中的呢?”
覃止紧握双手,手中茶具骤然裂开,尖硬的碎片扎进骨肉中,温热的血液钻过指缝,滴落在地。 覃止双眼布满红丝,他的手越握越紧,直至血肉模糊,他恍惚道:“我没有。”
范小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顾乐坐到覃止身侧,把一壶酒塞到他的手中。 她拿起酒壶与他碰了碰,饮上一口,道:“覃兄,你知我秉性,会吵架,绝对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我曾听一位老者说过,若有一日,你想要安慰别人,不知如何开口时,你便把自身悲惨的经历告诉他,这样,他心上得到了平衡,就会好过一些。”
顾乐喝了一大口酒,用衣角擦拭着嘴角,停顿片刻,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四岁左右吧,说来奇怪,四岁挺小的,理应不太记得事,不知怎的,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我还在人间,住在一对农家夫妇那里,那时衣食无缺,过得挺自在的,只是感觉啊爹啊娘与我极其疏离,甚至有些惧怕。 那时,我总爱坐在村子口的山坡上,那里有一棵树干为绿,树叶枯干的树。而每日清晨,总会有一位年龄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拿着斧头来砍树。妇人面容瘦削,眼窝深深凹陷,她拿着斧头从清晨砍到日落,周而复始。 我为什么喜欢看呢,因为我看见树里面有一个阴魂。可能是孩童轻狂,总是沾沾自喜地到处宣扬树里有人,越是宣扬,啊爹和啊娘便离我越远,后来我就闭口不谈了,只是坐在远处看,静静地看着。 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拍拍树干,问那位阴魂。原来,树中的阴魂是那位妇人前世的儿子。妇人辛劳一生,终于为儿子谋得官职,可阴魂为官后,不识妇人,百般刁难后将其赶出家门。前世,儿子死后,万般后悔,又得知妇人今生仍受病痛折磨,最终积劳成疾,疯了,便请求今生化作树魂,用自身的身躯遭受妇人的砍伐,砍足三百天后,妇人的神志便会恢复。 我曾问树魂,疼不疼,当斧头砍下来时疼不疼,他说不疼,前世因,今世果。 我帮树魂一日日数着日子,等到三百天时,妇人死了。树魂哭得很伤心,我也哭得很伤心,就是一直期盼的东西消失了,那种失落,满怀希望的落空。哭过后,我发现,我能看到妇人的阴魂,她已经不记得前世的儿子了。她只记得今世,她也有一个无情的儿子,并且是她那个当官的儿子把她杀害了,因为三百天后妇人清醒了,妇人跑去和当官的儿子争执, 最后丢了性命。 我不服,便去敲了鼓,告发当官的谋害亲娘,奈何我苦无证据,只能说我能看到妇人的阴魂,妇人告诉我他儿子鲜为人知的私密,作为我能看见阴魂的证据说了出来。当官的当场失色。 可是我还是太小了,当官的只是慌张片刻,便把矛头指向鬼神,说我是个邪物,村子麻,总是害怕神多过人,几句危言耸听,村民便把我绑起来了。嗯,我记得很吵,记得扔火把的是我啊爹啊娘,火很大………” 顾乐喝了几口酒,继续道:“嘿嘿,我只是想告诉覃兄,很多事都会过去的,虽然我当年惨兮兮,可我现在觉得当年的我,可牛了。”
覃止闭着眼,淤青下的面容略显苍白,他嘴角抽搐几下,道:“我不需要安慰,顾姑娘,回房休息吧。”
顾乐:“嘁”了一声,站起身子,她身子一动,便发现右腿酸麻无力,应是坐太久的缘故,她抬手,想要覃止扶一下。奈何覃止无情地把身子挪开。 顾乐涨红了脸,跨步走向白噬,想把他抬回客房。 覃止阻止道:“白公子今夜就在此留宿。”
“放心,覃公子,啊噬虽然喝醉了,可他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对我乱来的。”
“非也,我怕姑娘趁白兄酒醉,胡来,我防的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