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把眼前的困境给忘记了,就等着目睹一下这两块自然凹陷的石头之间究竟装着什么,本来这条缝隙可以看见石头内的一部分,但白武义还是让我再把石块撬开一点。我也没精力跟他计较,吃力的扳动撬杠,上面那块石头渐渐的又被挪开了一些,当石头之间的缝隙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停了手。手电的光,全都顺着这条二十来厘米的缝隙照射进去,光线充斥在石块之间不算很宽敞的空间里,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有点发花。“这?这是什么?”
我楞了楞,一下子没能看清楚,石头里的东西。“是个人。”
白武义答道:“死人。”
下面那块石头比较宽,凹陷处恰好有两米长一米宽,白武义在古行混了这么多年,经验很丰富,在我还未分辨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出,石头的凹陷里,有一个人。“人?”
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因为猛然看上去,石头的凹陷里似乎丢着一截已经干透腐朽了的木头,乌七八糟。但经过白武义的提醒,再加上眼睛适应了光线,我看得出来,那似乎真的是一个人。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岁月的人,只剩下的骨头还有外面一层干的和石头一样的皮。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两块石头,是当做棺材用的,为的就是安葬或者说保存这个死去的人。除了这个“人”,石头里再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连灰尘都不存在。没有别的线索和物证,就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判断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在看,白武义也在看,尸体干瘪成了这样,原本的外貌彻底的模糊,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楚。我尽力的观察,想从这其中察觉出些端倪,视线慢慢的移动,当我的目光集中到这具尸体的头部时,心里不知所以的猛然抽搐了一下。它的眼眶,变成了两个黑黝黝的窟窿,本身我不是做古行的,没有相关的经验,也不可能从中看出点什么道道来。然而此时此刻,我的情绪变的很奇怪,我看着它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的眼睛时,内心最深处,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悲怆。它的眼睛,似乎不是自然腐败的,它的眼睛好像如同两汪在时间长河中从未干涸过的清泉,一直流淌了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更久。一个人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木柴腊肉般的干尸,但他的眼睛还可以长存,这可能吗?如果放在平时,我会嗤之以鼻,可是现在,我信了,我坚信。但这两汪清泉般的眼睛,消失了,不是自然消失的,仿佛是有人用外力强行挖走了这双眼睛。轰!!!我的脑袋如同晴天霹雳,刹那间明白了过来,方容古肯定打开过这两块石头,而且找到了这具尸体,这具尸体之所以还完好的留在这儿,是因为方容古取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尸体的眼睛。我这样想着,心里的悲怆,渐渐的就抑制不住了,这真的是非常奇怪的感觉,没有来由,没有原因,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被什么东西无形的触动,脆弱的一塌糊涂。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脑子中很莫名的闪动着一些陌生的画面。我没有任何依据,可仿佛冥冥中有人在告诉我,这具尸体,是圣灵的本体。圣灵,死去了无数岁月的圣灵,我今天终于见到了原本的他。心里的莫名悲怆,如同有了答案,我没有办法忘记,忘记曾经于幻境里看到的那个慈祥,悲悯,又沉默的老人。我不否认司徒说的,圣灵也只不过是从外界来到地底,又融入了无名生物种群的一个人,但我同样不否认,圣灵把自己的所有一切,全都奉献给了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生灵。悲伤无声无息,却浸透了我的心,我的眼睛更模糊了。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父亲的引领,方容古是绝对不可能从破败古城的外围一直走到坛城这边的。那个时候的父亲,应该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知道无名生物中的圣灵。他知道这些,却不阻拦方容古,任由方容古把圣灵的眼睛带走。我说不上来,父亲那时候的心情,是否和我的心情一样。难怪这两块石头被打开了,最后又被原封不动的合闭,只因为父亲很明白,这是圣灵的本体,是整个无名生物种群中至高的神明,同样也是我们这一脉的嫡系祖先。两块石头就是圣灵的灵柩,当时的父亲羽翼未丰,还不能和方容古分道扬镳,他只能忍。把祖先的灵柩重新合并,已经是他当时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你怎么?”
白武义在石头的对面问道:“眼睛让沙子迷住了?”
“没有。”
我被他的话打断了思路,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了,赶紧揉了揉眼睛。白武义看了我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此刻的精力,基本都集中在这两块石头和圣灵的本体上。他不说,我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判断讲出来。“这个人是谁,现在没办法搞明白了。”
白武义绕着石头慢慢的走了一圈,然后蹲低了身子,把我叫过去:“你也蹲下来。”
“干什么?”
“蹲下来就知道了。”
我蹲到白武义身边,他又把身子压低了一点,侧着脸贴着石头旁边的地面。我大概明白,这货一直对我不放心,他是想这样观察一下情况,但唯恐我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白武义趴着听了一会儿,做古行的人,有不少都是后天磨练出来的本事,手眼耳朵都练的出神入化,白武义这样的老古行人,肯定是不例外的。这个空间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我反正是听不出来,下意识就觉得白武义也听不出什么。但白武义慢慢的站起身,自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大约有两三分钟时间,他抬头看着我,说:“把下面这块石头弄开。”
“干什么?”
我条件反射一样,感觉胳膊一酸,刚才撬动上面那块石头,已经把力气给用的差不多了。“这块石头下面,我怀疑有东西。”
白武义朝下头那块石头指了指:“把它挪开,说不定就会发现什么。”
“你听见什么了?”
“没有。”
白武义朝着入口那边张望了一眼:“时间有限,我的耐性也有限,你别再磨蹭了。”
我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像白武义这样的人,或许有些时候察觉事物,不需要眼睛和耳朵,仅凭着多年练就出来的直觉,就已经可以框定视线和听觉所触及不到的范围内,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我重新拿起了撬杠,开始撬动下面那块石头。这块石头比上一块沉,而且在地面上平放着,撬杠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非常吃力,白武义可能想节省时间,过来跟我帮忙,两个人用了几分钟时间,勉强找到一个吃的住力的地方,一块儿用劲朝旁边撬。石头被慢慢的挪动着,撬了一会儿,我的胳膊就有点受不了,白武义的一只手之前磨的稀烂,也不好下手,俩人磨蹭了好半天,石头只被撬动了不到十厘米。“加把劲。”
白武义吁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点了一支抽:“我的感觉很准,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有东西,关键是这块石头怎么弄开?”
我这句话刚刚说完,眼睛的余光似乎瞥到石头凹陷里圣灵的尸体的一只手臂,轻轻动了动。这一下就把我惊到了,赶紧就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