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的时候,老太太就看出了什么,但当时她和父亲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再加上碍于李若霜的面子,所以老太太并未当面说穿,只是找了个机会,私下和李若霜说了一下。“我跟若霜说,这个姓周的,从表面上看,是个稳重又城府深沉的人,和他打交道,没有十万八千个机灵心眼是绝对招架不住的,若霜全没当回事,她说了,这姓周的对不住任何人,都不会对不住她。”
老太太说:“我见劝不住她,又跟她说,这姓周的,身上披的那层皮底下,不是人,我眼睛里有东西,能瞧得见。”
我恍然大悟,心说怎么看老太太的眼睛,都觉得里面有不太寻常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有一只在出马仙嘴里被称作“妖”的东西,说是妖,其实只是一道和念一样的玩意儿,普通人看不到它的形体,就算有本事的人,也只不过能看见一缕很稀薄的影子。那东西,叫做水月之妖,不会害人,通透灵动,它和老太太之间,宛若是一种契约关系。它就呆在老太太的眼睛里,由老太太保护它,而老太太可以借助水月小妖,看见很多人或事外表之后的真相。就因为这只水月小妖,老太太一眼看到父亲,就能知道,他是一只没毛的猴子。但是,老太太是做出马仙的,她的理论根据还有世界观,都被禁锢在出马仙的思维范畴里。她很怀疑父亲是什么东西幻化的,却从头到尾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您是在说笑吧……”我听的很用心,然而听完之后,就觉得老太太在开玩笑。“我是那种说笑的人吗?”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恩怨都随着时间变淡了,可一提到父亲,老太太的气仍是不打一处来。老太太暂时看不出破绽,不过对父亲已经有了防备,她几次劝告李若霜,把什么都和李若霜说了。在听到老太太的讲述时,李若霜确实也吃惊过,不过她只是吃了一惊,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她就说,自己中意姓周的,也离不开他,无论对方是人是鬼,她都认了。李若霜的态度很坚决,这导致了老太太心里的不满,所以,李若霜带着父亲只回来看了看,转天就走了。我听完就不说话了,我在考虑,那种受到震撼的心理也渐渐的退潮般的散去。一旦冷静下来,细细的琢磨这个事情,内心深处,就有一缕怎么都形容不出来的情绪,在无声无息的蔓延。“你这个孩子,虽然是姓周的儿子,心眼倒是很好。”
老太太挪了挪身子,坐到我的正前方:“姓周的,真的没和你说过什么?”
“真的没有。”
“你都这么大了,有的事情,不叫你知道,怕是不好。”
老太太考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姓周的?”
“您说了……我的样子和我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这世上面相相仿的人多了,就凭着长相去分辨俩人有没有关系?”
老太太的嘴角一动,也不知道是嘀咕着什么,还是自言自语,末了,她叹了口气,说:“实话和你说吧,你一到院子门口,我看见,就和当年看到姓周的是一样的。”
“难道!?”
我心里其实隐隐的有数,只是亲口听老太太说出来,还是如同迎头遭了一闷棍,脑子一晕,似乎连气都喘不上了:“难道您眼睛里的水月小妖,也……”“没错啊。”
老太太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你和姓周的一样,都是一只没毛的猴子。”
“没毛的猴子……”这一次我没有再讶异,若有所思,因为从老太太的话里,我已经有所认识。老太太说的没毛的猴子,应该也是一种代称,因为在以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所以只能拿形似的生物来代替。什么是没毛的猴子?我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了无名生物。它们是极度接近灵长类的生物,除了没有茂密的皮毛之外,无论习性,还是平时的体态姿势,和灵长类非常相似。继而,我又联想到在包山十字深渊的时候,圣灵残留的意念引领我看到的那一幕幻境。山洞,一面怪异的镜子,镜子里折射的如同无名生物一样的我。当我初次在幻境里看到镜中的自己的时候,很难接受,也很难理解,但此时此刻,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圣灵引领我所看到的,的确是幻境,但那是真实的幻境,我之所以在镜子里像一只无名生物,归根结底的原因,来自父亲。我是他嫡亲的儿子,延续了他的基因和血脉,就因为他是一个和无名生物一样的人,我也才会这样。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