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还很重。一辆马车从暮霭中狂奔而出,驾车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武将打扮。一张白皙的脸此刻已经染上了一抹绯红。“文清,你坐稳了,坚持一下,我们不能停。”
突然男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敏锐的一拉缰绳。那枣红马一声嘶鸣,前蹄悬空。“荆,我不行了……”女子喘着粗气,此刻汗水已经濡湿她浅蓝色的衣衫。在这轻薄的蓝纱下,她的小腹高高的隆起。然而,却有鲜血从衣摆处渗出。“我,我就要生了……你听我说,太子不会难为我的,你一个人先逃走吧,等他气消了,自然会理解你今天的行为的。”
“不行,文清,我不能丢下你们母子。太子此刻盛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会的,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我现在就要生了。“男人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眯起眼睛,悠悠的望着远方。”
荆,快点,这孩子……我好痛,我们回去吧,没有稳婆你要我怎么办?太子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女如花的容颜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男人没说话,突然问道:“文清……你是不是心中还是念着他?”
男人的目光陡然间变得犀利,“你这么笃定他不会为难你,是不是因为你们余情未了?”
男人已经跃下马车,抱着长剑审视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你!”
女人一愣,随即大怒,“荆尽!你……你还是不是人?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是怀疑我?哈哈哈!父王,你说对了!我就应该是这么一个下场啊,天,我好悔啊!”
女人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落,脸色却是骇人的惨白。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衣摆处的鲜血更多了几分。“你……”见此情景,男人惊骇的退后两步,咬紧牙关,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妻子,居然没动。须臾之间,一声宏亮的哭声响彻天地!“女儿,是个女孩。孩子,你命苦啊!都是娘害了你。”
女子的目光瞬间变得慈爱起来。没有稳婆,连剪刀都没有,无奈她只好自己咬断了婴儿的脐带,然后用一件里衣包裹起这稚嫩的生命。“文清!”
男人仿佛有些后悔,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周围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有前边的断崖没有人把守。“文清,怎么办?我也是好意,你跟太子求求情,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男人脸上褪尽了血色。“你说什么?孩子?”
百里文清的脸色惨白。”
是啊,他不会不管自己亲生女儿的,你们的孩子……“此刻的文清,心在滴血,这就是当年信誓旦旦要守护她一生的男人,此时仿佛就是一个魔鬼。正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士兵自动分成两排。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由远及近。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男人走下了马车。他就是当今太子完颜粟,曾经叱咤风云,所到之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当今天启皇朝的储君。看到眼前的景象,完颜粟陡然一惊,微微颦起了眉头。然后面色铁青的看着荆尽,没等他发号施令,早有宫女上前安抚文清。荆尽别开眼神,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是他出卖了情同手足的完颜粟。完颜粟身后的亲兵见此情景,气愤难平,铮的一声拔出配剑,剑尖直指荆尽。“干什么?退下!”
完颜粟呵斥道。完颜粟看了看滴着鲜血的马车,想走近,又不敢。仿佛有说不出的惆怅在心中升腾。最后,他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文……荆夫人,你怎么样?”
听到他的称呼,荆尽松了口气。一个挺身跪倒在地,“太子……属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吱啦一声,马车的门帘被撕了开来。北风中一个女子勉力跳出车子。一道蓝影闪过,人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不要,文清!你要做什么?”
完颜粟大骇。“殿下,清儿今生求你最后一件事情,你帮我好好照顾芙儿还有马车里的菱儿。”
“不要,清儿,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你下来……”完颜粟大惊。“娘子,清儿,你要做什么?不要再向后退了,娘子!”
荆尽一急扑了上去。百里文清痛苦的闭上双目,他还是不信我,他宁可要我死!“粟,求你……”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她的身子陡然从崖顶坠下,转眼间就消失在迷雾之中。“清儿!”
完颜粟痛苦的嘶吼,只来得及扯下百里文清的一片蓝纱。四年后,将军府。东跨院的一个僻静的小院,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正在教另外一个小女孩习字。两个丫头眉宇间有几分相似,而且那个年长的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了。“阿姐,菱儿为什么不能去迎接爹爹?菱儿还没有见过他呢?阿姐,你在想什么?”
小女孩不高兴的嘟起小嘴,大大的眼睛望着姐姐满脸的疑惑。今天是爹爹出征归来的日子啊,全家人都去迎接,为什么她却要在这里习字?“菱儿,正院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菱儿好好习字,阿姐给你这个发簪好吗?”
说着女孩从头上拿下一个很普通的白银簪子。“菱儿不喜欢这些,菱儿想去正院,听说太子今天也会来的,太子不就是龙子吗?我要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
菱儿慧心的一笑,露出两个笑靥。一双美目扑闪扑闪的,只是白皙的肌肤稍稍有些暗淡。“菱儿,阿姐说过,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已经四岁了,不可以再淘气。难道你没听说过,男女四岁不同席吗?还看什么太子?你不害臊吗?”
菱儿的黑眸子一阵灵动,噗嗤一笑,不作声了。因为早晨刚刚下过雪,空气里都弥漫着清新。菱儿刚握了个雪团,突然发现院门开了,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桃儿一脸傲慢的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夫人赏赐的羊皮斗篷,这斗篷还是九成新的,旁边露着风毛。而荆芙,荆菱,穿的只是普通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