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画展盈着一丝不易窥见的尴尬。
左音坐在地上仰视着那位王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心理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走的路啊！看不到我走过来了嘛！”女人将这场一半也是由她引起的事故全都推到了左音身上。
“不好意思。”左音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站起来后就道了声歉。
“不好意思就完了？我的鞋都被你踩脏了，这可是限量，我今天刚拿到的！”女人不依不饶。
左音低头看了一眼女人的鞋子，只有鞋面上沾了一点点跟自己鞋跟形状差不多的灰色印子，虽然不算显眼，但也的确是自己踩的。
“不好意思。”左音又道。
女人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你是复读机吗？只会说不好意思？”
左音的面色冷了一份，她自己的态度软了两次都没有让这件事过去，心里立刻明白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她抬起头来，看着女人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你踩的，你要擦干净。”那位王先生先一步替女人讲道。
“这样不好吧？”女人有些迟疑。
王先生却对她摇了摇头，咬耳朵道，“就是她昨天让我下不来台。”
听到王先生这么说，女人的眉头当即就松开了，“擦吧。”
左音看着这两个沆瀣一气的人，眼睛里多了几分不友善。
“呦，您这是什么意思，小妹妹？做错了事情不就要认吗？我可是很介意别人对我的朋友不尊重。”王先生特意在“介意”二字上做了重音，仿佛是在用昨天沈卿姿的话打左音的脸。
左音向来不是善茬，也不会忍气吞声。
之前顾忌会伤了沈卿姿的颜面忍了两次，可来者明显不善，也就没必要忍了。
“首先我跟这位小姐撞在一起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她也没有看路，而且她走的这条路是前向，而她过来的方向明显是向后走，所以她的责任更大。”
“其次，我已经对踩脏这位小姐的鞋子表示了抱歉，如果需要维修费，你们跟我明说，我可以出，但同样的我也介意别人对我阴阳怪气，不尊重。”
“好啊，你现在反倒要讹我了？”女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左音，“刚才还乖顺的像是小羔羊一样，怎么现在让你道个歉就翻脸不认账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左音冷冷的答道。
“事实？你以为的事实就是真的事实了吗？我说就是你故意踩的敏敏！”王先生故意泼脏水道。
“我没有。”左音否认道。
“你没有？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是我们敏敏的场子，我看你今天就是来给陈家找麻烦的，难道沈卿姿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王先生越说越过分，一双眼睛全是仗势欺人的肮脏。
王先生的声音高了几分，周围来看画展的人也都将视线转移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窃窃私语着。
头顶的灯灼灼白炽，像是将无人可依的左音推到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央，压得她喘不过气。
“怎么，王先生对我平时怎么教学生很清楚？”
忽的一声清冷的声音穿破了周围的议论，一个纤瘦的身影也站到了左音身边。
沈卿姿笔挺着身子，像往常的每一次安抚一样将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揉着，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找到我的画了吗？”
“那。”左音昂了昂下巴，用眼神告诉沈卿姿。
沈卿姿顺着左音的视线看过去，点头道：“没错，是我的。”
“怎么了这是？”画展的主人陈一还有王明这时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着沈卿姿站在人群的中央，不觉心惊。
沈卿姿眼眸含笑，似是没有怒气的柔声回答着陈一，“我也很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了，陈小姐跟王先生要这么说我还有我的学生？”
“敏敏？”陈一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凝滞了，转头看向陈敏，“你做什么了？”
陈敏也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毫不惶恐的将自己的鞋子露了出来，“爸爸，她踩了我，我让她道歉而已。”
“道歉的方式是让小音替你擦鞋吗？”沈卿姿反问道。
“我……”陈敏看向了一侧的王先生，这个鳖孙见状况不对，竟然装作与他无关的样子抄着口袋四处张望了起来。
陈敏气急了，伸出手指着王先生道：“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王先生立刻感受到了他的父亲王明投来的极其愤怒的目光，赶忙撇关系道：“敏敏，我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而已，你怎么就当真真的让她这么做了呢？”
“你！”
沈卿姿不愿意再看这两人对峙，转而看向了陈一跟王明，“陈老，王老，您们是长辈，我与陈小姐、王先生也是平辈，事情论起来不应该我在这里惩戒他们，但是这件事情我需要一个合理的处理方案。”
“这不没有怎样嘛，敏敏也说了没有想真的要她给她擦鞋。”陈一向来宠女儿，也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女儿受些委屈，“小姿，这件事就算了吧。是不是老王。”
王明是出了名的不苟言辞，脸板着，背着手，严声命令道：“道歉。”
“爸，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王先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一周。”王明提醒道。
“爸。”
“两周。”
王先生听着这个触目惊心的关禁闭天数，最终还是低了头。
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西装革履的站在，对着一个比他小一圈的少女弯下了腰。
“对不起，小……”
“左音。”沈卿姿提醒道。
王先生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重新道：“对不起，左音。”
“好了好了，这事就算了。”陈一忙扶起了王先生，打圆场打算把这件事囫囵过去，“我们小姿既然也到了，咱们就到这边一起欣赏一下小姿的画吧。这幅画能来我的画展，真的是给足了我陈某人的面子，陈伯伯还要谢谢你呢。”
“谢就不用了，陈老师。”沈卿姿丝毫没有要跟着陈一走的样子，她看了看什么惩罚都没有的陈敏，又看了看赔笑的陈一，心中的火压了几压都还是灭不掉，“陈小姐被踩脏的鞋子我会原款赔付，我在画展展出的画也会在今晚闭馆后就收走，所付的展出租赁金我也会双倍奉还。烦请陈老师准备好。”
霎时间整个画展都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陈一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陈敏跟王先生更是愣在了原地，左音也惊愕的看着平静的讲出这一系列话的沈卿姿。
所有人都懵了，只有站在一侧的王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姿，是我们画展有哪里做得不对吗？”陈一艰难的组织好了语言，“这些配置都是画展最好的。”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沈卿姿直白的讲道。
而后还不等陈一再说什么，沈卿姿就拉过了左音的手腕，“陈老师，恕晚辈先行离开了。”
说罢，沈卿姿就真的带着左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陈一脸上挂不住，一脸不可置信的对身旁的王明倾吐道：“都说这孩子性情温顺实则古怪，今天真的是见识到了！她这样让我的画展怎么办啊！多少人是冲着她这幅画来的！”
王明却不向着陈一，挥了挥手里的扇子，道：“小陈，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自己重金请来的人得不到善待，想必画放在你这里人家也不会安心的。”
“什么？”陈一不解，十分不解。
“失陪。”王明也不再多说，给了身旁的王先生一个眼神，便也离开了。
安静的电梯间里左右分立着师生二人。
左音偷觑着反光墙面上映着的沈卿姿的身影，她依旧如来时那样优雅从容，身子笔挺。
长直如瀑的黑发掩住了她的半边脸，让左音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她现在的心情。
她现在心情还好么？
是在生气吗？
左音不善观察，猜不透沈卿姿现在的情绪。
但是她知道一幅画从画展上撤出，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很严重的事故。
“在想什么？”沈卿姿淡淡的开口问道。
“真的没事吗？你的画撤出了展览，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左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好的一场画展，因为自己被搞得一团糟。
她有些害怕沈卿姿会因为这件事不要自己这个学生了。
“那是他们要处理的事情。”沈卿姿说着偏头看向左音，她已经恢复了素日里温柔的模样，脸上不见一丝愠色。
香槟色的光闪的人眼迷离，左音看到视线里的沈卿姿抬起了她的手朝自己探过来。
纤细的手指捻起了自己方才因为争辩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纯黑的蝴蝶穿梭在发丝中，轻柔的帮自己收拾着有些乱的头发。
“抱歉，我来晚了。”沈卿姿轻声讲着，温柔的声音里带这些愧疚。
左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发涩，从来没有受人偏袒的她第一次有了不符合性格的委屈。
好像刚才自己孤立无援的委屈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全都爆发了出来，冲的她鼻尖发酸。
左音强忍着这种矫情的情绪，摇了摇头。
只要你来了，就永远都不晚。
两个人并肩走到了停车场，沈卿姿看着左音面无表情的系好了安全带，就想起刚才她被陈敏欺负的样子，心里不觉又多了几分不平。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几声敲方向盘的声音，沈卿姿若有所思道：“嗯……既然都出来了也不要浪费，老师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哪里？”左音看着两人穿的这一身，无论去哪个地方玩都会显得格格不入吧。
沈卿姿微微一笑，又一次神秘的对左音讲道：“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