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怜光彩亦何殊……所以说的不是卡罗尔，是端端么……”迟听雨喃喃自语。
惟萝江莱面面相觑，不知她在嘀咕什么。
“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暂时没有，谢谢老师，要是下次还有克隆体来找您打听，请务必问清她是几号。”
约定的时间快要来不及，迟听雨又只是有个思路，便想着先把此事搁置，等见到惊云端再交流看看这段时间整理的线索，然她才从这片区域离开，便察觉出不对。
和惊云端的智脑一直没有停下过联系，惊云端有秒回她信息的习惯，只有她已读不回，断没有惊云端不回复消息的时候，可进入这片区域，惊云端连消息都是未读状态。
迟听雨佯装无事发生地朝前走，大脑疯狂运转，究竟是她这边除了问题还是惊云端那边有问题。
给景渠和曲乐渠她们都发了消息，毫无例外都是未读。
心沉了沉。
凌空响起一声沉润的轻笑，“挺能装的。”
明明早就发现了不对，但就是能装的若无其事，走了十多分钟。
“那不然呢，”迟听雨抬头，手已经落在了腰间的胶囊上，“难不成在原地发疯大叫吗？”
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她附近有特殊情况，光天化日大叫着实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惊云端】坐在机甲的手上，胳膊肘撑着脑袋，“有遗言吗？”
“有遗言也不会让你转达。”青芒闪过，迟听雨被机甲托起，站在了同样的高度，同【惊云端】勉强平视，不用抬脖子的感受好多了，“好奇为什么会想杀我。”
“惊云端不需要伴侣。”蓝眸之中掠过一道寒冽的锋芒，“我不需要她变得像一个人，近神之子，像人岂不浪费？”
【惊云端】表情有些僵硬，像个机械娃娃似的，不比本体，灵动万分，她朗朗开口：“我培养她，百年时间，把她从一个婴孩养成世间的至强者，不是要让她成为谁的妻子，谁的爱人，她要成为能够开天辟地的刀剑，引领整个族群走向更高的生命层级。”
“可百余年前，你算计了她，让她死在了战场？”迟听雨想不通，“你要让她成为刀剑，为什么还要杀她？”
“是我做的。”【惊云端】没问为什么迟听雨会知道百余年前战场上发生的事，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对话里可以省略大量不必要的问题，“原本死的该是整个远征军，她是可以活着走出来的。”
“她不需要感情，可她跟远征军建立了感情。”
这是不被允许的，刀剑生情，刀剑怎么能生情？
“有了感情，惊云端没能从战场走出来，”卡罗尔恨极怨极，他的心血仿佛旦夕之间就毁于一旦。
“我把她养的高大有力，智慧超群，为此付出了多少，可她为了一群低级的人，竟能赴死，明明是那些人该为她的活而牺牲性命。”
结果，惊云端带着她最心爱的机甲，自爆了。
“可想而知，感情是多么无用的东西，友情、亲情、爱情，不过虚无。”顶着惊云端那张清峻的脸，却说着最决绝的话，“这次我先杀了你。”
所有和惊云端相关的，交好的，都不会落下。
从始至终，他要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一个最完美的实验体。
克隆体算得了什么。
只有真正进入了克隆体的身体，卡罗尔才能亲身感受到所谓的完美基因带来的体魄是多么强大，哪怕他原先本体的巅峰时期也不如惊云端克隆体残次的万一。
“但你放了惊教授一条生路，卡罗尔教授。”迟听雨语气平静，面容却是藏不住的冰冷，“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又何必要求其他人，十二。”
没有卡罗尔，惊云端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一生。
即便没有那些奇遇，也或许，她们之间不会遇见，可迟听雨仍旧希望惊云端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而非从小生活在生死边缘，拼了命的搏杀才能活下来。
没人天生喜欢杀人，迟听雨不知道惊云端有没有为此受过心理上的折磨，应当是有，没有的话她不会连感情都不通。
“是呢，姐姐。”卡罗尔语气夸张，模仿着过去十二憨傻的样子，“惊渠是个聪明人，但她太耿了，我不是放她一条生路，只是想为人类留条后路。”
聪明的苗子值得一个被放过的机会，不过也得她有这份本事。
独自驾驶时空艇去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九死一生，能不能抓住这一线生机，还得靠景渠自己。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时候能不能看到全人类实现生命进阶，若我不能，那么这世间就还需要如我一样的人把这件事做下去，一代接替一代。”惊渠曾是他挑选过后的接班人。
直到后来，他在惊云端身上看见了更大的惊喜。
“卡罗尔教授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毕竟……四百岁的人叫我一个幼崽姐姐，多少是有几分恶心。”迟听雨弯了下眼，“既然教授扮作十二在我们身边，看来那具伪装本体的也是配合我们演戏了。”
“那倒不是，”大抵是对这场对决过分得有信心，卡罗尔还维持着最初的耐心，连带对迟听雨的讽刺都只是不在意地笑笑，“他以为自己就是本体。”
只是没想到，真正的本体，另有其人。
“我对当星皇兴趣不大，坐那个位置，只为掌握更大资源。”即便这个资源需要层层盘剥底层平民的利益。
可在卡罗尔眼中，那些已经属于被淘汰的、被打上“非聪明人”标签的平民，为了他而死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荣耀，毕竟以他们自己的能力，一生能做出一件“看似伟大”的事就算奇迹。
“我想，这也不是教授唯一的本体，是不是？”
迟大小姐看上去在局内游刃有余，实则一身肌肉紧绷至极，她不止提防着眼前的【惊云端】，还有未知的，不止隐藏在何处的【惊云端】。
克隆体里究竟藏了几个她不知道，但依着卡罗尔事事万全的性子，他必不可能只有一个。
卡罗尔忍不住鼓掌，“可惜了，时间倒退百年，我或许也会留你一条生路？”
世上机敏之人也不多见。
这一次，赤色的光芒向着迟听雨而来，连一点回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好在迟听雨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机甲，闪避过后，手中光剑向着赤芒来处就是大力一斩。
数台机甲将迟听雨围成一团，整片天地好似都陷入了停滞的时刻。
明明不远之外，迟听雨还能见到正常行驶而过的空中巴士。
巴士鸣笛，近在耳畔，偏就是隔了两个世界。
六台机甲，十四个克隆体，竟有六个是假的么？
她心道不好，遗言不会说给卡罗尔听，却还是忍不住发了一堆语音消息给惊云端的智脑。
放过去，那长篇大论层层累积的语音消息是根本不会发的。
可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有太多话没跟惊云端说。
迟听雨在智脑上矫情，操控机甲以一对六却是丁点不带犹豫，她眸光冰冷，心中杀意涌动，连带着机甲周身都仿佛涤荡着寒霜。
除了惊十二，余下那些编号是什么，她都不确定。
过去都是惊云端在她身边保驾护航，那么这次，就让她自己来吧。
各色光芒对着迟听雨而去，丁点余地都不给她，好似方才的对话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如今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置之死地。
迟听雨的机甲是被该隐删减过后的简略版，大多时候，都得靠着自己的反应来应对那些不计成本投来的攻击。
上一秒才挡下丢来的火焰弹，下一秒那炸裂的火焰弹却像是有什么胶水似的效果，黏在机甲上燃烧起来。
好在这台机甲没有设立痛觉传输，她感受不到，只是显示屏上各个部位传来的警报让她眉心紧皱，六台机甲，她必须要确定一个目标，旁的机甲都是后出，唯有最开始【惊十二】的那台让她眼熟。
她盯着惊十二的机甲，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拼死反击的幼兽，仗着机甲没有痛感传输，仗着惊云端怕疼，吃下所有技能，只盯着惊十二。
当手中的光剑斩落惊十二机甲的右臂后，随之而去的是机甲武器库里装载的武器，她飞快操控着屏幕，记住惊云端和惟萝曾教给她的，如何伤害最大化的方式。
直到她的机甲被毁坏前从天掉落的那瞬间，她透过最后传递来的景象看见惊十二机甲炸开的场景。
眉目间的厉色并未褪去，机甲快速向下坠落，她打开逃生舱，试图踩着小飞行器离开，可一点红芒锁定了她。
余下的五台机甲对着她齐齐挥手，像是无声同她道别。
迟听雨心中一凛，在对面的炮火投掷来的那一刻，藏在了机甲身后，让机甲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哪怕有小飞行器的简单防护，人还是被冲击弹射到了极远处，灰头土脸，处处都是被高温灼伤的地方。
她选中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逃离，直到……智脑上出现了坐标，“往这来，听雨，我快到了，六十七秒。”
惊云端惊慌的声音在迟听雨脑海中响起，迟听雨毫不犹豫转了方向，往惊云端而去。
生死一线的时刻里，惊云端的机甲拥抱住了迟听雨，替她挡下了紧随其后的所有攻击。
五个克隆体，除却被迟听雨毁掉的那台，还有五台机甲，照理该是惊云端报仇的最好时机，偏她无心恋战，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送迟听雨去泡治疗舱。
“你救不了她了，”五台机甲紧追不舍，根本不给惊云端离开这片区域的机会。
[天天，你看积分有没有能换的，换听雨能用的，身体的积分我欠你，之后攒够了再补给你！]
擎天早就看好了商品，在宿主吩咐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换了。
“听雨，听雨别睡，把这个吃了。”
高大的机甲捧着小小一只的大小姐，迟听雨迷迷糊糊仿佛只听见惊云端叫她别睡。
可她太累了，浑身火烧似得疼。
那颗丹药被送入唇的时候，瞬时化为甘甜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