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孩儿亲眼所见。”项渠面对父亲这番惊喜的问话,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项燕整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这一刻给盼来了!”项燕见项渠十分肯定的举动,顿时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待他笑声过后,正视之时正好看到一脸迷茫和不耐烦的朱亥,这才觉自己有些失了礼数,于是立刻朝朱亥抱拳施礼道:“朱兄弟,先前对你有所误会,还请务必见谅。”
这项燕之所以此刻忽然转了方才迟疑的神情,变得对朱亥如此客气起来,原来他自向楚郢出飞鸽传书之后,便暗地里派人驻守在三十里之外的芦苇荡中,以探听楚郢的军队到达的消息。这日,恰好被项渠看得了六国盟军的旆旗,这才门也不敲急着闯入了父亲的房中,向项燕禀告此事。
项燕听得了儿子的这番禀报,再结合方才那朱亥的各方举动,这下子便对朱亥是弈剑盟盟众的身份确信无疑,所以这才突然转了脸色,满脸赔笑着向朱亥道歉道。
朱亥本就是个五大三粗之徒,他所关切的倒并不是眼前的这些你来我往的言辞,而是能够在高渐离他们到来之际大杀秦兵一场,所以连连摇手道:“罢了罢了,我只盼项元帅能早做准备,今晚与我高大哥的援军里应外合,杀他王翦一个片甲不留,如此也好不辱没我信陵四客的名声!”朱亥说罢,便把肩膀上背的那两柄混元大铁锤嘭的一声解卸到桌案之上,已经有了跃跃欲试的身手。
项燕见他这般举动,又听闻“信陵四客”这四个字,独自猜想此人必定是跟魏国的魏公子信陵君有些渊源,所以又急忙陪着笑脸道:“大侠且宽心,项某这就召众位将军前来商议退秦一事。”
当晚,项燕果然召集了麾下的各队副将,向他们一一部署了领军的任务。而这些安排,其实早就已经存在于项燕的胸中了,只是他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时机,所以一直不动声色,也怕布置的早了,容易走漏了风声。如今见时机一到,便你这他那十分迅地向众人下达了各自的安排。众将军领了项燕的安排,也各自回去分头行事去了。
项燕这边已经作好了万般准备,而此时的王翦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他自以为料到项燕兵困粮尽之际,正在垂死挣扎。而偏偏今日白天项燕在城头杀马给士卒充饥一事又被他安插在城中的探子给回报了过来,他听闻了此事,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正安安心心地坐在军中,找了些美酒佳肴,自斟自饮起来。本来按照秦军的军纪,军中是万万不可饮酒的,但是此刻,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即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大败项燕的窃喜,这才为自己破例一次,饮取些美酒来算是提前庆祝自己的马到功成。
可正当他拎起酒壶朝自己的酒樽中倒酒之时,忽然帐外一人匆匆冲了进来,他掀开营帐门帘的那一刹那,随身卷进一阵疾风来,竟把王翦的眼睛给吹了迷离,王翦本能地以手遮挡了一下,另一只手中的酒壶不由自主地顺势放在了一边。
“何人如此胆大,竟敢不通报便闯入本元帅的帅营之中?!”王翦好端端的一番雅兴,被人这么莫名其妙给打消的无影无踪,心中正怒火中烧,大声叱问道。
“大将军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饮酒,”那来人见王翦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跟前还公然违背了秦军的军纪摆放了酒具,于是更加着急道,“出大事啦!”
而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为亲信的将领羌瘣,不过这羌瘣风尘仆仆的赶来,身上一团尘土扑面,似乎是刚奔走了很远的路程来赶到这里。
“何事如此惊慌?羌瘣,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每次一点小事总是搞得如此兴师动众的样子,你就不能静下心来,镇定一点?”王翦见是羌瘣,心想着白天刚刚说过他有勇无谋,如今这般又这么莽头莽脑的到处乱冲撞,更是不喜道。
“不是啊,大将军,这次真的出…出大事了。”可那羌瘣既急着说明原委,又要为自己辩解,一时之间竟说不清楚话来了。
“什么大事?”王翦看那羌瘣那副惊慌的样子,似乎感到了一丝不详的感觉,这才倏地一声站起身来,仔细问道。
“我们派往淮水埋伏的士卒,全都被人给伏击了,所有士卒均是脑浆迸裂而亡,两千人马竟无一生还,而且更为可怕的是…”羌瘣说着说着竟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什么?!”王翦听得羌瘣这一番言语,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埋伏在淮水的士卒便是他一直以来打算扼制住楚郢来的援军的人马,只要这淮水上有任何的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援军的到来,并及时做好迎敌的准备,可不想如今这羌瘣居然说这埋伏的士卒都已被人给伏击,而且死状惨烈,这自是让一向镇定的王翦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还有可怕的是什么?说!”王翦惊呼之后,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血淋淋的情景浮现在了自己的跟前,但他作为主帅,不能因此而失了分寸,于是便又带着急切而又严厉的口吻呼喊道。
“所有死亡的士卒全都被斩去了小指,断指全然不见踪迹,而且现场竟寻不得地方一丝可疑的痕迹!”羌瘣见王翦诘问起来,便将之前隐忍的话语全部说了出来。
王翦听得羌瘣此言,被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没想到这来者会这么可怕,不但将他埋下的两千双眼睛全部挖去,而且能够不留一丝痕迹,若非鬼神使然,又何以致会如此?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出手诛杀他的伏兵的并不是哪个将军麾下的部族,而是反秦拒秦的江湖之士。这个人,便是此时正在项燕军府之中报信的信陵四客之的朱亥。
“人死了多久了?”王翦知道自己的伏兵被诛杀已经是铁打的事实,也不想急着去追究凶手是何人了,因为当务之急他是要知道来敌的用意在哪里。
“从血渍凝固变化的情况来看,约摸已经死了十二个时辰了。”羌瘣见王翦有些失魂落魄的问话,不敢再扯大嗓门,于是便低声回答道。
“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居然到现在才来禀报??!”王翦听得羌瘣这一低声回话,顿时心中怒火又起,再次大声怒斥道。
“只因两千士卒无一生还,所以并无人及时回报,是巡查的斥候现情况之后,才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奏报的。”羌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便只好低着声音解释道。
尽管王翦有些怒不可谒,但是此刻的他深知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反复念叨了“十二个时辰”几遍之后,突然愕然大呼道:“糟了!”喊罢便像被蜜蜂蛰了一般,冲出军营而去。
羌瘣也不知王翦一下子变得这么紧张到底是因为何故,便也跟着一齐闯出了营门。
那王翦出了营门之后,一步也不敢消停,直往军营之内的哨塔奔去。那哨塔少说也有十几米的高度,王翦竟一口气不歇爬到了顶端。哨塔原本是拿来监视巨阳城中项燕军队动向用的,只因这一段时间以来哨兵见巨阳城一阵死气沉沉,所以也便放松了警惕,此刻正闲来无事在一旁打起瞌睡来。待到那哨兵忽然觉有人冲上塔来之时,立刻惊醒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自家的元帅。这下子他连连打了几个冷战,生怕王翦见得他玩忽职守,要拿军法处置于他。
可那王翦此刻根本不是来视察哨岗的,却是挑了个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两眼朝西南方向眺望而去。却见那西南方不远处漆黑一团的夜色之中有几点星星点点的光亮,然而那光亮并不曾有多少,只是零星可数,乍一看只当是路人商贾夜间赶路所使用的火把。但是作为行军作战多年的王翦,却一下子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原来那星星点点的火把虽然并不多,但是从火把排列的队形来看,那分明都是三门六军的军队长所处的位置。原来为了不引起秦兵的注意,来敌已经将火把的数量减至最少,只留各队的领队将官引路所用的火把,其他一律熄灭步随。可这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王翦的眼睛,王翦看的这西南方的动静,知道这是楚郢的援军正火朝自己的军营集结,心中不由得大骇,于是便立刻转了头又朝东北方向看去,因为那是巨阳城的方向,项燕部队的所在地。因为此刻他最为担忧的便是遭到敌军的两面夹击,而他的南面便是淮水,若是突然遭受夹击,溃败的秦军便几乎无处可逃。
而他最为担忧的事情还是生了,因为东北向巨阳城的城头已经人头攒动,旌旗林立,项燕正领着他的项家军在夜幕的掩护之下,一路奔杀而来。
“快、快,命传令兵擂鼓迎战!”王翦见得两面的情况,已经知道情势已经刻不容缓,急忙命刚刚追奔上来的羌瘣去号施令。
羌瘣也不知到底出了啥子状况,因为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周围分明一片寂静,根本没有敌军的踪迹。但是他见得王翦如此紧急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径直领了军命便下去了。
可羌瘣哪里知道,此刻正在军营外值夜的守军已经被一群如幽灵一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给解决了一大半,他在军营周围喊了半天守卫,竟无人应答。羌瘣东奔西走,绕着军营足足奔跑了一大圈,却依然找不到可以拿来传话的士卒。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亲自去登金鼓台,准备擂鼓传令。可他哪里知道,他刚刚踏上金鼓台的台阶半步,便感到一道劲风从背后倏地袭来。好在他从军多年,习得过些武艺,所以这一招偷袭倒是被他识破了,于是便左肩一侧,随身一偏,将那道劲风给躲了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一道暗镖死死地钉在了台阶的横木之上。
羌瘣这才知道原来早有敌军潜伏到了秦军大营之中,于是便也顾不得去擂鼓传令了,直接抡起一旁的火油灯,大呼起来:“有敌贼入营了,众将应战!”
羌瘣本就声大气粗,这一嗓子吼起来,便将周围几十丈范围内的军营中的士卒全都给惊醒了。这些士卒根本来不及穿上革甲,不道是出了什么状况,便都提刀冲了出来。只片刻一会儿功夫,原本寂静无声的秦军大营一下子便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而这边潜入到秦军营中的先锋部队正是弈剑盟的盟众所扮,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人人手脚上都颇有一番功夫,所以潜入那秦军营中解决掉几百个放哨的守卫几乎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此刻,随着羌瘣的一声大喊,整个秦军大营便也连接着躁动起来,若是让秦兵悉数察觉到异常,只怕任凭他们这些人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脱身。所以只听得为的那人沉着声音令道:“防火烧营!”这些盟众便都立刻会意地四散了开来,所经之处便随手将火油灯悉数打翻在营帐周围,不一会儿功夫,这秦军的大营便都如同天空中的繁星一般,密密麻麻不断有零星小火开始燃烧起来。
这时已经在不远处的项燕见秦军之中火光冲天,以为六国的盟军已经与秦军交战了起来,更是斗志四起,直朝身后的士卒们高喊一声:“驱除秦贼,保我河山!”士卒们听得项燕一声高呼,又想起这许多日子来受那秦兵压制的窝囊,再感恩于项燕为饥饿的士卒杀马充饥一事,更是群情奋起,高呼着项燕的号令,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一般涌向秦军的大营。
一时之间,军营内外喊声震天,刀光剑影四起,枪戟戈钺乱舞,直杀得血滴四溅,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下子便弥漫在了周围。王翦的大军因之前放松了警惕,平时又疏于练习,所以此刻面对如狼似虎的项家军,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不堪一击,十几万大军顷刻间便被折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