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眨眼而过。
元薇日日都吃着床头那碗她自以为的“堕胎药。”
惴惴的等着孩子掉落的那一天。
三个月了。
肚子终于显怀。
在元薇的不解神色中，她慢吞吞一口一口地喝着那碗黑乎乎的浓稠药汁。
这一次。
她居然发现里面，有类似燕窝那般丝绸状的东西。
她的脑子“嗡”的响了一下。
眸光沉沉的看了碗底的残渣许久。
再低头。
孕吐反应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来了。
元薇吐得昏天暗地，厉翰林踩着油门驾车回来，就看到元薇惨白着脸，将头埋进洗手台里，吐得撕心裂肺。
家庭医生匆匆而来。
只说：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头胎是这样的，二胎就不会了。
说完，又屁股着火般，提着药箱匆匆逃离。
房间里，一度安静下来。
元薇只觉得荒唐。
头胎？
二胎？
她抬起头，看到厉翰林焦急万分的样子，连额间的碎发掉下来都没发觉。
场面可笑又讽刺。
刘妈在楼下不断跟老家的人打听偏方。
元薇看着床头那碗空了的药，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可以找谁说一说道理。
不是……
堕胎药么。
蹙眉想得入神，下一秒，又被强烈的胃部不适感抽去所有的思绪。
元薇缩在被子里，小脸白到近乎透明，在往期的扎针中，厉翰林早已经不信任家庭医生。
拿着手机在楼下咆哮。
“马上过来！我给你十分钟！”
电话一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
厉翰林咆哮道：“少废话，赶紧过来。”
脸色黑成铁锅，却在靠近床边的时候，缓和了脸色，好像刚刚暴怒的人不过是她的一场错觉。
他半蹲下身子，脸上带着令人心安的坚定。
“没事。”
“别担心。”
“我有个朋友，医术还算可以，我找他来给你看看，不是什么大事，孕期反应而已。”
“你想吃点什么？酸的还是甜的？”
“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厉翰林罕有地说了一长段话，元薇垂下眼睫。
她想说：或许不是孕期反应。
那碗药。
或许，要起作用了。
厉翰林嘴里的医生朋友提着药箱风尘仆仆而来，还喘着粗气呢，就坐下来给他把脉。
眉头一蹙一松的，看得身旁的厉翰林跟着皱死了眉头。
“确实。”
“是孕期正常反应。”
厉翰林：“……”
元薇：“……”
“多吃点想吃的，压压胃酸，这种事情，没药吃，对孩子不好，不过，还是给你们开一点，实在熬不过，吃一点，影响不太大。”
说着从药箱里拿出白色的药片，笑眯眯地揶揄看着厉翰林。
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模样。
医生被送走，大批的酸甜口的东西被送进来，元薇看着，眼前一黑，又冲进卫生间里吐。
这一次，她锁了门。
周遭的人实在太聒噪，听得她心头躁郁的很。
“太太啊，咱们吃点酸的吧，你什么也不吃，这么吐下去，自己的胃要受不了的。”这是刘妈。
“太太，或者你想吃点别的什么？我给你出去买，再远都去。”这是方敦。
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断递进来。
突然。
夹杂着碎音量，男人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出来，吃药。”
这是……
厉翰林。
一切的背景音调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自动闭嘴。
下一秒。
门板被敲响。
厉翰林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重复的很清楚，“出来，吃药。”
又安静了一会。
刘妈：“先生，不能吃药啊，这种孕期反应是正常的，刚刚医生也说了，吃了会对宝宝不好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方敦：“少爷，我去多买点吃的，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孕妇爱吃东西。”
厉翰林定定的站在门口拍门。
“难受的话，吃一点没事。”
“出来。”
卫生间里的元薇体力不支，靠在洗手台旁，眼神呆愣。
她捂着显怀的肚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眨了眨长而卷的眼睫，上头湿漉漉的带着晶莹。
有那么一刻，她控制不住地想，生出来的宝宝。
像她，还是他。
卫生间门，终于开了。
元薇腿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已经落入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看着厉翰林将她小心翼翼的放进被子里，盖上薄毯，理好枕头的高度，扶着她躺下，末了，还不忘记将搁在被子外头的手放进被子里。
“还难受吗？”
元薇没有回答。
厉翰林看了她一眼，起身，接了杯热水，连同白色药片一起递给她。
元薇没接。
厉翰林主动说：“吃吧。”
房间里很安静，方敦跟刘站在卫生间门口，过堂风卷了薄如蝉翼的窗帘飘荡在半空中。
细碎的光铺在冷色调的木质地板上。
元薇抬手。
接过了药片跟水。
她抿唇，含了口水，眼睫扇动，而后缓慢地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厉翰林两秒。
他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握着水杯的手，举着药片，在半空中顿了几秒。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枚白色的药片被放置在床头的柜子上。
元薇卷着被子，躺回床上，小声地说，“我想睡会。”
她清晰的听见刘妈松了口气，脚步细碎地跟方敦离开。
她不知道厉翰林有没有走，这人的脚步声，一向不太重。
指尖再一次拂上肚子，带着微不可见的抖。
她好像后知后觉地意会到，当初喝下那碗汤药要面临的是什么了。
阖上眼睛，被拖进梦境时。
她想：
【如果，你注定要来到这个世界。】
【那我……】
【就舍弃一切来守护你。】
厉翰林居高临下地看着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的人。
连一丝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药。
明明之前那样抗拒。
但是，他能看得出，她的态度软化了。
厉翰林眸光复杂的看着窝成一团的小山丘。
即便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她依旧赤诚，依旧心软，依旧信任着人心最深处的善。
良久后。
厉翰林垂头。
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扯了抹笑，像柔柔的一汪春水，四散在满是暖意的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