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的落日。是,太子府正在修缮,他向皇帝请了旨,顾家的案子也到了尾声,下一步,就是与她成亲了。他当然会娶她,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这样的人,遇见一个,就足够了。“好,”温景辞轻轻道,“我们成亲。”
他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守候的侍卫立刻进来,将现场清理好。由于容湛出现,顾绯的房间一片狼藉,温景辞显然也不想让她睡在这里,把她带去了自己的院落。顾绯一进门,就被小雪貂扑了满怀。这几天它的爬床行为激怒了温景辞,暂时被剥夺睡在顾绯院子里的权力,没想到他们自己过来了。重新沐浴过后的太子殿下,又恢复了以往温柔谦和的君子模样。对感情偏执的他,在某些方面却意外的纯情。顾绯走进他的卧室,温景辞看都不看一眼,主动去了旁边的隔间。遇到顾绯之后,尊贵的太子殿下睡过雪地,打过地铺,区区一个小隔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的手却被顾绯拉住,少女嗔他一眼,不满道:“殿下不要走。”
【他肯定是累坏了,精神状况才会出现问题,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看着他吃饭睡觉。】少女明媚的笑容看得温景辞一时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着走进了房间,推着坐在了床上。被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温景辞的耳垂不可控制地发烫,他单手撑着床面,嗓音低了几分:“我……我命人搬张床过来。”
顾绯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眼里笑意盈盈:“不用,我睡旁边的软榻就好,今晚殿下就睡这里。”
软榻?温景辞刚要否决,却听见她的心声:【其实我更想和殿下睡在一张床上。】【殿下身上的气息很好闻,虽然我们的衣服都熏着一种香,但还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咦,殿下又脸红了,他想到哪里去了?】温景辞轻而缓地叹息一声,仿佛某种投降的象征,忽然拉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躺了下来。温淡的嗓音带了一丝喑哑:“那就一起。”
反正……成亲后也是会睡在一起的,就当是提前适应好了。只是身边躺了一个人,多了一份气息与呼吸声,与独自一人睡觉,总会又些不同。顾绯似乎很快就进入了浅眠,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今晚的事,温景辞本以为顾绯会害怕甚至为此疏远她,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待他更加亲近。过去二十年的生活,温景辞已经学会了习惯黑暗,习惯人性的复杂与表里不一。他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得到过安全感,比起这些,他更愿意自己争取。容湛说得没有错,他以变相软禁的形式,把顾绯安排在这里。可他却也意识到,他没有阻止顾绯出门,顾绯却也几乎没有主动离开,他对她说出那样的话,顾绯却抱住他,要和他成亲,睡在了他的身边。这是她带给他的安全感。原本摆放整整齐齐的两床被褥,不知何时被踢开,少女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温景辞喉结一紧,下意识揽住她,轻拍她的脊背,又把被她踢开的被褥拉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像是在寻找他身上的气息一般,她无意识地靠着他,温热柔软的肌肤与他紧紧相贴。温景辞缓慢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某些变化却难以克制。明明才沐浴过,他却觉得后背湿热,已经有了想要再洗一次冷水的感觉。然而熟睡的少女十分依赖他,他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等心跳渐渐变得平缓。这注定是一个煎熬的夜晚。不过,顾绯蜷缩起来睡觉的样子,像只抱着尾巴的小动物。或许养雪貂久了,也越来越像。想着想着,温景辞自己也笑了起来,在她的额头落下轻如羽毛的一吻。黑夜漫长冷清,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翌日殿试放榜,当礼部官员念到容湛的名字时,他却并未出现。几个与容湛相识的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猜测道:“我昨日才见过清许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该不来啊。”
“我知道他娘子在哪里,不然去找找看?”
“肃静!”
礼部官员高喝一声,殿里归为寂静,可直到新科举子上马游街,容湛依然没有现身。礼部尚书将名册翻了又翻,面色黑沉。一位太监打扮的人跑了进来,低声耳语几句。听了小太监的话,礼部尚书脸色骤变:“竟有这种事?!”
历来科举都有徇私舞弊之人,本朝查得尤其严,一旦被抓到,不仅考生自己要被罚,还会牵连同族。“太子殿下亲自查的,做不了假,”太监摇了摇头,说道,“那位梁清许根本不叫梁清许,而叫容湛,是定安侯的庶子。他现在的身份,是找人伪造的。”
若说现在京城里最不能沾上的两个家族,一个是先皇后谢氏的母族谢家,另外一个,就是谢氏姐姐嫁过去的地方,定安侯府容家。谢氏的罪名,谢家与容家皆受到牵连,且容家还有一位姨娘也是受害者之一。除了一批参与其中的官员被押入大牢等待问斩,谢家被贬谪出京,容家则被削了爵位,贬为庶人,往后京城之中,便不再有定安侯府了。定安侯都倒了,却放一个庶子盗用他人身份参加科举,是何居心?且这位庶子本该与家族一同受罚,却成了金科状元,简直是在蔑视皇权。礼部尚书光是想了想后果,就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连忙收起名册,跟着太监走出了大殿。听说太子还在养心殿,礼部尚书只好静心等候,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人。今日的温景辞穿得十分正式,绛紫色长袍上绣着五爪金龙,更衬一分俊美华贵。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