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的彼端,大海深处,有人缓缓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极为诡异的眼睛。碧波似的眸,沉寂如大海,却没有半点温和,反而深邃如万籁俱寂的黑夜,呈现出瑰丽而诡谲的紫罗兰色。青年上半身赤.裸,脖颈线条修长,肌肤苍白如雪。数根黝黑的铁链贯穿他肌理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的起伏,铁链也如海浪般缓慢波动,隐约可以看见血迹渗出。然而视线向下,却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曳鱼尾。银白色的鱼尾,只有少许漆黑的鳞片覆盖在周围,鳞片锋利,覆盖在遍布伤痕的鱼尾上,看上去极具侵略性。只是同样被铁链束缚,铁链缠得极紧,仿佛要深深嵌入,与鱼尾融为一体。青年的嘴角勾起轻慢的笑意。有人拿到了他的鲛珠。他醒了。*城主府十分奢华,顾绯居住的小院里,有一处专门为她开辟的灵池。顾绯吩咐侍女为她准备换洗衣物,却又将她们遣退,没有留下随侍。灵池上水雾缭绕,沾了魔兽血的石榴裙早已褪去,少女丝缎般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肤如凝脂,冰肌玉骨。顾绯倚着池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东西。附着在表面的血污已经被洗净,这是一枚通体漆黑的玉简。用手指摩挲,表面坑坑洼洼,早已看不清原本的刻字。再往下按,似乎可以感受到玉简底部的凹陷。顾绯知道,卫玄辞的鲛珠就在这里。借着她的视线,系统也在打量这枚玉简。原著中,帝天宸心念一动,立刻与卫玄辞取得了联系。可宿主只是个普通人,她该如何唤醒玉简呢?“这不就是块石头么?”
系统听见顾绯笑了一声,本以为她在同自己说话,却发现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她捏了捏玉简,不知摸到什么,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她的指尖凝起灵力,正欲直接将玉简捏碎。看不见的黑色雾气缠绕上玉简的周围,释放的灵力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反弹到了她的周围,溅起阵阵水花。顾绯没有成功。玉简纹丝不动,看起来十分顽固。她好像被激怒了,皱起眉,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言罢,她扬起手,直接将玉简往台阶上摔去。玉简与台阶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顾绯的眼前发生了变化。她的视线被黑暗覆盖。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见了琉璃般诡异又华丽的鱼尾,以及,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不过瞬息的功夫,诡谲的画面立刻消失,周围的场景恢复如初,顾绯依然在灵池沐浴,方才那双眼睛,仿佛只是错觉。只是顾绯已然无法像之前那样平静,她微微眯起眼,开口道:“谁?”
深海之中,透过玉简,青年慵懒地打量着她。人类啊。卫玄辞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与人类打过交道了。莫说人类,这寂静的深海之中,没有一点活物的气息。他被铁链锁着,被阵法困着,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束缚他的铁链,从最初捆住他的手脚,到贯穿他的身躯,难以忍受的疼痛日夜折磨着他,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揉碎。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虽是阶下囚,姿态却傲慢又轻蔑,眼里闪过阴鸷与疯狂,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宰。因为卫玄辞知道,即便是这样,帝天宸依然杀不了他。他已经成为魔尊,成为近神的存在。只要他一日不死,他总有一天,会摧毁这里,亲自斩下帝天宸的头颅。一声轻笑自顾绯耳边溢出,低哑慵懒,掀起阵阵酥麻。“你手里的这枚玉简,”他慢声道,“是我的。”
一个年轻的人类女孩。池水没过胸口,曼妙的线条在池水蒸腾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肩头圆润,肤色白皙,容颜娇丽如出水芙蓉。只是卫玄辞显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自幼被关在碧海神宫,毫无人性,再美的皮囊在他眼里,都是一具枯骨。何况这个渺小的人类女孩,弱小如蝼蚁,换做从前,他一只手便可捏死。尽管现在他被困深海,无法真正做些什么,但依他的气势,寻常人见了,怕是早就吓得失了魂。只是顾绯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眨了眨眼,指腹有些好奇地摩挲过玉简粗糙的表面,“但它现在,好像在我手上。”
“你想从我手里得到它,似乎有点困难,”女孩长睫扑扇,一双狐狸眼里狡黠难掩,“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你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吧?”
卫玄辞神色稍怔,随后愈加诡异地笑起来,身上的铁链轻晃,那双瑰丽的紫眸闪烁着潋滟的光泽,“那又如何。”
便是被困,想要杀死她,于卫玄辞而言,也轻而易举。顾绯却并未接上他的话,只是自顾自道:“我瞧你的瞳色不似正常人,又有鱼尾……你是化形失败的灵兽,还是鲛人?”
蓦地从顾绯嘴里听见这个词,卫玄辞眸色微深,眼里划过杀意,却又再次被漫不经心的笑所覆盖:“这很重要吗?”
“你觉得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连卫玄辞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有人类的模样,流着神族与鲛人族的血……但人类惧怕他,神族与鲛人族驱逐他、追杀他,便是堕而为魔,魔族也畏惧他。他是逆天而行的妖孽,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愿意承认他、接纳他,就好像他分明有名有姓,然而记忆里,那些人只会称他为“怪物”。毫无人性,肆虐恶劣的怪物。顾绯好似全然听不出他话中的嘲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从魔兽腹中剖出了这枚玉简,若你说不出你自己的身份,我便当你是魔兽了。”
卫玄辞轻哂一声。魔兽?他堂堂魔尊,竟被她与那些毫无神智的怪物混为一谈……可他心里觉得有趣,居然产生了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念头。他想知道,她绕这么多弯,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