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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黄金瞳(1 / 1)

雪崖虽然叫做雪崖,但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峭壁,这里曾经是一个巨大的矿坑,矿坑以螺旋的方式向下开采,直径将近一千米,最深处超过四百米,相当于一百多层楼的高度。

矿坑名为微光,以出产优质钻石而闻名,无数工人以它为生,无数商人靠它发家致富,至今为止,矿坑周围还能看到大片破落的厂房和住宅区,厂房上隐约可见的“微光”二字,有气无力的诉说着当时的辉煌。

而这一切都终止于寒潮降临。

大雪逐渐将矿坑覆盖,变成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这里不再生产钻石,而成为猎人口中用来指示方向的明灯——沿着雪崖一路向南,便是曙光。

但雪崖也会带来阴影,经常有不小心的猎人太过靠近矿坑边缘,被那些看似结实的积雪欺骗,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成为坑底众多白骨中的一员。

死亡矿坑,是雪崖的另一个名字。

洪展是老猎人,他非常清楚需要和雪崖保持怎样的距离才不会摔下去,原本他只是想来这附近看一看,看一看就走,不会逗留太久。

在他54年的生命里,有一半的记忆都与这个大坑有关,甚至在它还是个无名矿坑的时候,他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洪展是微光矿坑众多拓荒者之一。

最初也只是听说这里出产高品质钻石,想来挣点本钱,然后去找点小生意做,但一个不小心竟然和师傅的女儿看对了眼,于是徒弟便成了女婿。

矿坑的工作很辛苦,但洪展最不差的就是力气,周围的厂区逐渐形成规模,他每天起早贪黑,几年时间竟然买下了矿坑住宅区的房子,没多久女儿出生,一家人靠着矿坑养活,虽然工作累点,倒也其乐融融。

洪展一直以为,自己会和师傅一样,看着矿坑逐渐老去。

直到第一次寒潮来临。

那天是女儿周岁生日,他和工友商量好,打算中午就下班,然后回家带上妻女出去庆祝一番,可还没进门就觉得天气不对——空中阴云密布,本该是温暖的季节,空气里却夹杂着冰冷的风。

洪展对天气很敏感,直觉告诉他不宜出门,万一遇到暴雨什么的,把女儿冻感冒怎么办?

在和妻子商量后,洪展决定在家给女儿过生日,他先去把师傅接到家里,又出去给孩子买了蛋糕,还在路上给妻子买了个梳子礼盒当礼物,那个礼盒中配了一面小圆镜,妻子肯定喜欢。

生日过得很顺利,除了窗外的风更大、天更黑以外,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妻子睡前还开玩笑的笑他,说他大惊小怪。

洪展也觉得不好意思,他本就是腼腆的人,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下次再带你们出去玩”,然后就睡着了。

他是被活生生冻醒的。

外面天还黑着,洪展在心里骂了一句破天气,刚准备下床去拿厚被子,却被床头的手表吓了一跳。

他的手表带夜光,指针亮着幽光,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早晨九点。

洪展一瞬间以为自己上班迟到了,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手表停了。

窗外突然传来咔咔几声响,洪展循声望去。

窗框上凝了一层什么东西。

...冰?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走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傻了眼。

不仅窗框被冻住了,连屋内的窗台上都结了冰,寒冰借着黑夜的影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屋里。

屋外就在这时传来了第一声尖叫。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一声叫的凄惨又绝望,在黑夜里格外渗人。

妻子被惊醒,一边哄着被吓哭的女儿,一边问洪展怎么回事。

可洪展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窗外,各种长相诡异的生物行走在黑暗中,它们闯进家门,将里面的人拖出来,用他在噩梦里都未曾见过的方法把人生吞活剥,惨叫此起彼伏,到处血光四溅,眼前的场景宛若地狱。

微光矿坑,成为怪物们的屠宰场。

洪展的心跳近乎停止,站在窗户前动弹不得。

寒冰从窗户四周向中间扩散,冰阻挡了视线,玻璃上只剩下巴掌大小的视野。

妻子哆嗦着嘴唇,抱着孩子从床上下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展伸出手,猛地挡住了玻璃上尚未冻结的那一块。

他把家里所有能推动的家具都堵在门窗前,然后用厚衣服和厚被子裹住妻女,又翻出一切能找到的食物藏在被子里,抱着家人静静等待。

很快,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砸门。

女儿哇的哭出声,被洪展紧紧捂住嘴,妻子在他怀里不住的发抖,砸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每一声都砸在洪展心上。

突然,窗外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手里抱着什么,狠狠扔向怪物。

紧跟着一声痛呼,玻璃上溅满了血。

砸门的声音停了,门外只剩下咀嚼的响动。

洪展和妻子都没有动,他俩全身都僵硬无比,呼吸仿佛卡在喉间,哭不出也喊不出,只能无声的张着嘴。

刚才门外的身影是他俩最熟悉的人,是师傅,也是父亲。

怪物吃饱餍足后没有再逗留,消失在黑夜里。

气温越来越低,食物也所剩无几,他们不敢生火,害怕火光招来可怕的东西,屋内的冰已经要结到脚下,房子就像一个冰箱,把洪展一家人都冻在里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在不知道第几次昏睡过去后,洪展醒过来,发现妻子没了气息,女儿也浑身冰冷,一动不动。

窗外再没有哭喊声,回归为墓地一般的死寂。

洪展有些麻木,甚至没有觉得悲伤。

他木然的从妻子怀里抱过女儿,搂着妻子的尸体,等待着死亡降临。

可死亡并没有温柔的带他而去。

数日后,一群有着金色双眸的人将门撞开,那群人便是后来所说的纯血统能力者。

洪展早就没了独活的想法,他嘴唇发紫,目光空洞,差点被当成死人。

直到那些金眸的人大声告诉他,你的女儿还吊着一口气,现在救或许还来得及。

在得知女儿生命尚存的一刻,洪展的生命也重新开始流动。

悲伤在那一刻被狂喜占据,他甚至好像忘记了师傅和妻子的离去,直到确认女儿没问题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走不动路,全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后来,他带着女儿,去了一个叫做温泉基地的地方,那是第一次寒潮过后,由一群能力者建立的基地,据说基地管事儿的是个很温和的男人,大家都叫他春原先生。

温泉基地不养闲人,洪展报名了基地围墙建设工作,因为这个工作不用值夜班,可以每天哄着女儿入睡。

很快到了基地一年一度的纪念日,这一天的晨钟会格外隆重,每一个在寒潮中丧生的名字都会被刻在纪念碑上。

女儿提出想给妈妈和外公买一束花。

鲜花是极其昂贵的东西,但洪展欣然答应,他去花店选了一束淡雅的花,回到家却发现女儿不见了。

他几乎找遍整个温泉基地,甚至求助过儿童庇护所,但一无所获。

洪展再次觉得,天塌了。

在这期间,温泉基地发生大火,春家所有人烧死在那场大火中,从此成为地图上的遗址,三大基地重新建立,洪展被迁移到最近的曙光基地,基地执政官也换成一个叫林正初的人。

官方给的解释是纯血统希望普通人消失,所以才出现争斗,但小道消息却说是因为权力不均衡,发生了什么内部纷争。

洪展不关心这些,他只想找到女儿。

基地内没有线索,有人说会不会是跟着车去其他基地了,于是洪展报名了运输队的工作,想去基地外看看,这样过了很多年,一直到第二次寒潮结束,洪展都在运输队工作,大多数时间在几个基地之间运送货物,偶尔也会有神秘的实验品。

女儿依然没有消息。

很多人劝他,明着暗着告诉他女儿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他不相信,就算真的死了,他也要亲眼见到女儿的尸体。

没过几个月,基地广播上通知,三大基地之间的隧道铁路马上要通车了。

这意味着,运输队即将退出历史舞台。

洪展被辞退,他想加入猎人,这样会有更多的机会去野外和其他基地,但没有小队愿意接纳一个不惑之年的人。

直到沈骁出现。

洪展加入猎隼,用尽一切努力找女儿,一找就是十多年。

整个小队都知道他的事儿,所以每次到了微光矿坑附近都会停下,给他时间去缅怀家人。

现在,这里叫做雪崖。

原本洪展只是和每次一样,想过来看看的。

他拿出送给妻子的小圆镜,在雪崖前照了照自己的络腮胡,又对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说了几句话,转身准备回营地。

队友们还等着他打牌。

突然,他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不到十岁小女孩,她趴在矿坑边缘靠下一些的地方。

已经死了。

洪展一瞬间脑子空白,鬼使神差的,他踩着雪一路走过去,正准备伸手去抓住女孩的尸体,却觉得脚下空空,身体瞬间下落。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女儿还活着,应该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还是小女孩的样子。

多年的猎人经验让他反应很快,马上用斧子勾住了雪崖边缘。

女孩的尸体跟着大片积雪掉到坑底。

洪展喘着粗气,络腮胡子上沾满雪花,他挂在矿坑边缘,感到斧子在一点点下滑。

也好,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他缓缓松开斧子。

“抓紧!”

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洪展觉得手臂被牢牢抓住,下落的身体悬在半空中。

他抬头,看到了沈骁。

“别松手!”沈骁用所有力气抓着洪展,他挤出一个笑,艰难的蹦出一句话:“队员...死在我面前...我会很...没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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