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长大人,您当前的这番戏谑言辞,不该是对同僚应有的态度。”
泽恩海姆是位看起来相当壮硕的老人,比起西里斯那种人到中年却仍显瘦弱的男人,恐怕任何人也都不会因为泽恩海姆是个老人,而认为二者在精神与身体状态上有什么可比性。
倘若泽恩海姆将那一头自然苍白的短发染黑,在背后看起来无疑是要比西里斯更显得年轻。
此刻,泽恩海姆一身既非贵族,也非神教信徒的装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科恩大教堂,仿佛根本不在意有谁会注意到,自己居然与科恩的大区主教很是熟络。
闻言,
菲尔丁脸上虽然仍带着戏谑的微笑,但却还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纸笔,起身走出了专门放在神像下方的桌椅。
“泽恩海姆先生,请注意说话的方式,如果不是我们的帮助,您……还有整个泽恩海姆家,早都已经名存实亡了。”
“你们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泽恩海姆完全没有在意菲尔丁的话,反倒握紧了拳头情绪相当激动的说道:
“为了报答你们当初的帮助,为了配合你们后续的一些安排,现在就连西里斯都已经不再信任我了,他甚至还跑去外面找人对付自己的父亲!”
“解决麻烦的最佳时机还未到。”菲尔丁对此一脸无奈的摇头说道。
“原理神教的那些家伙相当谨慎,尽管不知道你其实已经摆脱了控制,但有了之前西里斯闹出的那档子事,他们现如今明显是宁可失去对泽恩海姆家的控制权,也不想被教内的其他信徒发现。”
“那我还要继续装到什么时候?”泽恩海姆来此显然不是为了听这些话的。
“装到您无法再继续装下去的时候。”菲尔丁倚靠在身后的桌沿上,怀抱着双手语气平静道。
“泽恩海姆先生请放心,我们是不会太过为难您的,倘若真有要您与自家人针锋相对的那一天,您完全可以对自己信得过的人坦白一切。”
“泽恩海姆家上上下下,只有我……愿意配合你们反抗军,因为你们的确是帮了我很多。”泽恩海姆眉头紧锁道。
“可如果要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你觉得谁还会继续乖乖配合你们,家里一些对原理神教有着忠诚信仰的人,甚至有可能找机会把这件事告知于原理。”
“所以我才会说,您需要分辨出自己家里,究竟谁是自己可以信得过的人。”菲尔丁道。
“西里斯我看就挺不错的,即便他的一些行为算是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和当初的你有些相似,你们都是不会在困难面前轻言放弃的人,哪怕知道代价也必然会选择反抗。”
“但你当初和我保证过,即使要你们出手帮忙也需付出代价,但绝不会让泽恩海姆家面对与之前相同的风险。”泽恩海姆一听菲尔丁提起‘西里斯’,心中便满是不想让儿子参与进来的想法。
“如果我之前选择不反抗的结局,就是泽恩海姆家必将名存实亡,那么现在泽恩海姆家配合反抗军行动的罪名,无论放在哪家传统神教的教区之内,也都已经足够让泽恩海姆家彻底消失了。”
“军团长大人,不……主教大人,当前这种代价和你当初说的,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局面!”
“泽恩海姆先生,就算您不相信反抗军集团,也应该相信我菲尔丁的个人信用。”菲尔丁微笑着说道。
“我既然保证过,不会让泽恩海姆家,在接受了我们的帮助后,还要继续面对与之前相同的风险,那么在事情彻底盖棺定论之前,我就会埋葬泽恩海姆与反抗军集团之间有过联系的所有证据。”
说着,
他坐在身后的桌沿上,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而后道:
“难道作为这一代的泽恩海姆,您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信任么,为什么您会觉得西里斯一旦知晓内幕,就会让泽恩海姆家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西里斯不够优秀,哪怕我是他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心思实在是太过善良了。”泽恩海姆道。
“别看他在知道代价以后,仍然会像我一样奋起反抗,但那对他而言更多是一种理智的选择,并非他本身就是一个不甘于受到威胁的人。”
“我甚至能猜到,如果事情并没有内幕,我真的已经被控制了,最后就算他的反抗成功了,可一旦涉及他母亲的生命,西里斯这孩子最好的结局,也必然是因此性情大变,直至走向自我毁灭。”
“他都已经四十岁了。”菲尔丁对此忍不住质疑道。
“您究竟要保护他到什么时候,您有没有想过……他将来继承了泽恩海姆之名,而您又已经无法在继续照看他了,那时一直受您保护的西里斯,到底会给泽恩海姆家带来什么?”
“要知道……”
“泽恩海姆家虽说是没什么强大的力量,但好歹也算是一个诞生过神使的家族,历史上又曾凭借自身技术帮了原理之神很大的忙,未来……您敢保证不会再有人,觊觎泽恩海姆家的一切么?”
“如果泽恩海姆家没有遇见这么多事,我必然会在自身离去前教育好西里斯。”泽恩海姆犹豫道。
“这世上的确是有如果,但那一般都是事前的预估,在事件已经沦为现实之后,如果……也只不过是弱者对过去的悔恨。”菲尔丁眼神认真的提醒道。
“我倒是觉得西里斯若是真那么不争气,泽恩海姆家迟早也会从他手中丢掉未来,您其实也没必要较真泽恩海姆家没落的时间,毕竟时间上的早晚真计较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泽恩海姆家可并不是神官家族,不具备影响世界的强大力量,在或许早已经注定了的命运面前,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命运进行拉扯。”
“主教先生,您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泽恩海姆眼神复杂道。
“在泽恩海姆家的这件事上,不管是以原理大区主教的身份,还是反抗军集团军团长的身份,我所能做的事实际也都是一致的。”菲尔丁摇头道。
“但可惜,原理内部的那些蛀虫,甚至已经腐蚀到了教廷,我不清楚具体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因此在他们尽皆蜷缩起来的当下,我无法凭借大区主教的职权深究下去。”
“揭露原理神教内部的腐败,从内部搞乱原理神教的事,对我们反抗军而言虽然很重要,但我这原理大区主教的身份,能给反抗军集团带来的利益更大,相比之下也显得更加重要了不少。”
“泽恩海姆先生,我给你的建议仍是那句话,倘若真出现了那种父与子之间的悲剧,您完全可以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于西里斯,只要您愿意相信西里斯这个四十岁的孩子。”
“那……如果我选择带着秘密,就这样死在西里斯手里呢?”泽恩海姆沉默了许久之后,道:
“如此一来……”八壹中文網
“破局,不可能。”菲尔丁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复杂,但很快就被他给掩饰了起来。
“因为泽恩海姆家不具备足够的力量,你们甚至连在科恩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但您这位泽恩海姆先生的性命,倒也不至于一点作用都不起。”
“您的离世,加上我们的帮助,泽恩海姆家会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剩下的……就要看西里斯先生在继承了泽恩海姆之名后,在未来究竟还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了。”
“您,依旧要在西里斯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选择相信这位被自己一直保护起来的孩子。”
泽恩海姆并没有说‘换一个继承人’这种蠢话,毕竟之前那些原理神教信徒来调查的时候,为了配合反抗军装作被完全控制的泽恩海姆,就已经因为要帮那些家伙保守秘密而选中了西里斯。
西里斯这种‘知情者’若想活下去,那就必须是下一任的泽恩海姆,必须要接受那些原理信徒的控制。
“菲尔丁先生,记住你今天所说的一切,帮我在未来照看好西里斯,还有一直默默支持我的妻子。”
“我会的,尽我所能。”
“果然,不管如何挣扎,凡人在被神权统治的世界上,终究是只能接受那种所谓的命运。”
“唉,谁又说不是呢。”
……
泽恩海姆宅邸,
内宅的某个房间里,
“母亲,那家伙应该不在了吧?”西里斯带着卡尔一路穿行在宅邸内,并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成功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卡尔跟着西里斯一同走入了房间内,看向屋内被西里斯叫做‘母亲’的妇人,却发现这位相当童颜的贵妇人,眉眼间完全没有与西里斯一样的紧张,反倒有些像是被西里斯找到才出现的无奈。
考虑到西里斯话中形容的那位泽恩海姆先生,作为比西里斯知道更多细节之事的枕边人,这位夫人对于此事所表现出的情绪,在卡尔看来明显也是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夫人。”卡尔出于自身的礼貌,尽管对妇人的表现有所怀疑,也仍是举止正常的打了声招呼。
“孩子,你就是西里斯找来的帮手么,居然比西里斯还要年轻不少,你的未来应该也是不可估量的。”妇人微笑着朝卡尔点了点头,但开口说出的一番话,在卡尔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刺耳了。
卡尔很清楚自己参与此事,在外界一些不了解情况的认看起来,究竟是有多么的滑稽与可笑。
“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并未选择加入神教,我只信仰自己看得见的东西。”卡尔即便看穿了这位妇人话中的含义,但却并没有与这种没力量的普通人计较。
这位夫人看起来的童颜,并非是因为她的力量,纯粹只是作为泽恩海姆之名的贵族,比世上绝大多数妇人包养的都要更好。
而这,恰好也是一个疑点。
毕竟,按照西里斯对事件的描述,此事的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以上。
如果这女人真的知道什么,知道现任的那位泽恩海姆,并非是自己曾经的那位爱人。
那么在这种事情面前还能坚持保养,一直坚持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态度,就说明她要么是根本不在乎曾经那位爱人的死活,要么就是真的‘忍辱负重’一直坚持了十年之久。
但偏偏这位妇人刚才的那句话,不像是一个可以忍辱负重十年之久的人,反倒更像是一个自以为很聪明,实际却很愚蠢的一个自负之人。
当然,也可能是卡尔过于敏感了,妇人也可能并没有那么聪明,也并没有傻到足以自负的程度,方才那些话并没有任何内在含义也说不定。
只是,考虑到这位妇人的态度,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高,因为她真的很高高在上,尤其是在面对卡尔的时候,似乎总有作为泽恩海姆夫人的一份骄傲在。
“母亲,请您相信卡尔先生,他有能力帮助我们,帮我们解决掉那个占据了父亲的身体,还一连霸占了您许多年的愚蠢怪物。”西里斯显然也看出了自己母亲的态度不正,急忙开口说道。
然而,
西里斯的这些话反倒让他的母亲,在看向卡尔的时候产生了一丝厌恶,尽管还算是隐藏的比较隐蔽,但却仍被卡尔敏锐的捕捉到了。
“夫人,请您与我详谈,您现在的那位丈夫,究竟与曾经有着哪些不同之处。”卡尔并没有开口揭穿妇人的小动作,而是希望赶在那位泽恩海姆回来之前,自己便带着更多信息离开这座宅邸。
“在真正开始准备着手对付敌人前,我需要更多细节信息来提供支持,毕竟那可是连一些原理的信徒,或许都无法察觉到的异类存在。”
“感谢卡尔先生的好意,但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妇人对此却是直接摇头选择了拒绝,以至于就连西里斯在旁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母亲……”
“西里斯,送卡尔先生离开,你父亲也许马上就要回来了。”
“不,母亲,您……”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