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怀去驿馆,并且见过番邦商人的事,当天便传进了东宫,又由太子禀告给皇帝。 颜雪怀本来也没想过要隐瞒,能在柴浩身边服侍的人,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说不定还有皇后和太子妃的人,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大大方方让这些人把她送到驿馆。 无论皇帝还是太子,全都吃了一惊。 惊讶程度堪比御花园的一块石头,忽然有一天裂开,原来里面住了只猴子。 “她真的懂番语?”
虽然皇帝亲自见过陪着颜雪怀去驿馆的太监,可还是不可置信。 “是的,儿子问过陆锦行,据他所说,颜氏不但懂番话,而且讲得非常流利,三言两语便震摄了番人,令他们不敢隐瞒,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太子沉声说道。 当时他听了陆锦行的描述之后,比皇帝还要惊异。 和皇帝不同,太子对颜雪怀,以及颜家和周家,都做过调查,颜家虽是泥腿子出身,却也出过两个读书种子,但若说能通晓番语,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语言这东西,可不是只靠看书就能灵活掌握的。 颜雪怀在颜家时是不可能学到番语的。 周家倒有可能,无论周大当家还是周弘,都有可能接触到奇人异事,但是周家三兄妹相认也只是这两三年的事,而这两三年,颜雪怀做过什么,都是有据可查的,她没有机会学习番语。 至于颜雪怀说的那所谓的老爷爷,只能当传奇话本听一听。 皇帝略一思忖,感慨道:“颜氏应是天赋异禀之人,你有没有听小七说过,颜氏可还有何异常之处?”
天赋异禀? 太子发现,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他想了想,道:“小七倒是说过,颜氏聪慧,且胆大心细。”
皇帝摸着他的龙须,意味深长:“嗯,朕让你母后宣她入宫,亲自问问她。”
这事便暂时告一段落,毕竟颜雪怀从番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眯起眼睛,道:“也不知老三到雁门关了吗?”
雁门关外的一个山坳里,端王的铠甲上溅满鲜血,他踏着尸体走到山岗上。 郝冲摘下腰间的水囊,递到端王面前:“喝一口,解解乏。”
随从正要阻拦,端王已经接了过来,拧开盖子,仰脖连喝几口,忽然瞪大眼睛,看着郝冲:“这是酒?”
郝冲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怎么样,够劲吧,欧阳战酒,在京城可喝不着。”
的确,欧阳酒坊的酒水只供边塞的军队。大魏军中禁酒,但是边塞不禁。 “够劲,够劲,本王要多带几坛回去。”
端王心情大好,他已经好久没有打仗了,自从父皇登基,他做了亲王,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这一战太过瘾了,就如这欧阳战酒,既冷冽又火辣,可却痛快淋漓。 “可惜让福王和怀安郡王逃走了,也不知道魏明政那老小子能不能追上。”
郝冲一脸的可惜,他们伏击了福王三次,这次是第三次,也是打得最惨烈的一次。 可是最终,福王和怀安郡王还是带着残兵逃走了,他要去追,端王却将他拦住,说早就安排魏明政去了。 端王笑而不语,父皇让他放走福王和怀安郡王的,这一次,他做的算是天衣无缝了吧,反正他已经尽力了,福王若还是不上当,他也没有办法了。 京城,皇宫。 颜雪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 从驿馆回来,她便等着皇后召她进宫,她以为至少要等个两三天,却没想到,次日传旨的女官便来了。 颜雪怀穿着樱桃红的妆花褙子,月白色的挑线裙子,戴了红宝石的头面,略施脂粉,更显得眉目如画,娇俏动人。 皇后对这个小儿媳是满意的,小姑娘乖巧懂事,而且很有眼色,也很会说话。 皇后说了几句家常,便问起正事:“本宫听说你去了驿馆,还见到了番人?是真的吗?”
颜雪怀站起身来,重又跪下:“臣女无状,不该去驿馆见外男,这是臣女自己贸然行事,家中父母皆不知情,请皇后娘娘只降罪一人。”
皇后笑着对欧阳嬷嬷说道:“你听听,还是有女儿好吧,做女儿的遇上事,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连累父母亲人,这么贴心,哪是小子们能比的。”
欧阳嬷嬷笑着说道:“您就不要羡慕国公夫人了,无论是公主,还是几位殿下,哪个不贴心啊,您是福气太多了,自己反而觉不出来了。”
皇后心中欢喜,让宫女们扶颜雪怀起来,重新赐座,这才说道:“你是让东宫的人送你去驿馆的,这就不是贸然行事,至于外男,那只是番人而已,再说,本宫听说你全程都戴着帷帽。”
颜雪怀的嘴角勾了勾,所以她从不在皇后面前说谎,还是正确的。 无论是皇帝太子,还是养在深宫里的皇后,但凡他们想知道的事,我等小民又岂能瞒得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颜雪怀再次道谢,皇后便好奇地问道:“本宫听说,你讲那番邦话,就如讲咱们自己的话这般流利,是真的吗?”
颜雪怀微笑:“臣女从小就喜欢学各地的口音,除了番话,臣女还会讲好几个地方的方言。”
“真的?你说几句给本宫听听?”
皇后期待地看着她。 颜雪怀马上用中原话说道:“臣女领命,就是不知道臣女说得像不像?”
皇后猛然听到久未听到的乡音,惊喜交加,京城里也有祖籍中原的命妇,可是她们进宫以后,也只说官话。 颜雪怀随即又说了几句,同样是中原口音,但是中原各地的方言还是各有不同,颜雪怀话音刚落,欧阳嬷嬷就对皇后说道:“以前您身边的那个三等丫鬟,叫什么红儿的,就是这个口音,她老家好像是范城的。”
皇后点头:“对对,这就是范城一带的口音,本宫小时候,跟着祖母去过范城。”
颜雪怀又说了苏城话、扬城话和杭城话,外地人可能觉得这三地的口音差不多,但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 皇后冲着颜雪怀招招手,道:“快点坐到本宫身边来,告诉本宫,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方言的。”
“臣女只要听别人说上几句,便能模仿出来,然后慢慢的也就会了。”
颜雪怀说得是实话,她确实有语言天赋。 “果然是天赋异禀,读书也好,练武也罢,无论做何事,都有天赋异禀之人,就连那针线女红,也是如此。”
皇后感慨。 欧阳嬷嬷陪笑:“您写字也是天赋异禀,奴婢记得,您很小的时候,写出的字就比几位大爷要好了。”
皇后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欧阳嬷嬷说的也是事实,祖父早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说于书法上,她是家里最有天份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子,再好的字也只能在闺中流传。 颜雪怀松了口气,她会番语的这件事,差不多算是过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