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婳随何熙缓缓走近至湖边。圆形的湖泊围着一圈花岗岩阑干¹,望柱上边摆着麒麟浮雕。湖光潋滟之中,杜鹃鸟已开腔,偶有几只掠过水面,带起圈圈浅浅的涟漪。晏婳从湖边沿石梯往下走,即可下湖泛舟。何熙叮嘱了晏婳几句,大都是让她注意安全。便往湖那边而去,同几位夫人小姐一同闲论家常。船上几个姑娘家捏着手绢在船上时不时低语,不知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位身着撒花软烟罗裙的女子颇为热情大胆,见晏婳正驻足船边,便朝她招了招手,道:“姐姐可是一个人?与我们一同如何?”
晏婳望了望船内,仅有四人,其中一个是个小女童,其余也皆为女子,也就不再多虑,迈步踏进了船中。那罗裙姑娘向晏婳示以微笑,颇为不拘小节地拉过晏婳,道:“姐姐可否告知姓名?我姓施,名清应。”
“姓晏名婳。”
晏婳也应声答道,随即在船中坐下,指尖轻勾方桌上白瓷瓶中插着的石榴花。剩余几人也纷纷简单介绍了自己。船头轻轻摇团扇的那位字沁珠。船尾陪着那个小女童的女子则是莫玖,那明眸皓齿的小女童便是她的妹妹。施清应正是垂髫之年²,难免性子跳脱些。湖上行舟,折几叶荷花手中晃,粲然一笑若骄阳。艄公一路上轻拨湖水,漾起层层水波。晏婳斜倚舟边,时不时往湖中撒下些许鱼料。低垂着眸子,只心觉这游湖无趣,面上倒不显半分。施清应迈着小步走到晏婳身旁,捧着小脸认真地眨眼望着晏婳。晏婳也不遮掩,任小姑娘这样瞧着。半响,施清应半是自言自语地开口道:“婳姐姐好漂亮啊。”
晏婳不禁一嗤,掩口而笑,道:“清应也好看。”
施清应闻言笑了笑,撅着小嘴道:“婳姐姐就会哄我开心。”
说着一边上前同晏婳一起撒鱼料。游船靠岸。晏婳倒还不想这么快就去找何熙,心里盘算着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可得玩个开心吧。晏婳抬眼,往不远处望去便见一片红杉树,密密匝匝的,甚是好看。便抬步走去,卵石路旁皆种红杉。林间小道清凉,偶尔一两只飞鸟停落枝头,婉转地啼两声又转而飞去。“哐啷”一声脆响乍起。晏婳闻声望去。一白衣少年郎正颇显慵懒地倚着身后的红杉树,公子如玉,眉眼入画,一手提着只银壶,身旁是零零碎碎的白玉杯碎片,身后一柄长剑,白袍着身却不减半分邪肆,见晏婳到此他也只是微微抬了抬那双好看的凤眸,继而又垂着长睫继续饮壶中美酒。“敢问公子为何在此?”
晏婳轻轻挑眉,问道。“我乃萧酌,鹤笙³公子,为何不能在此?”
萧酌轻佻一笑,倒挺想逗逗这小姑娘,指尖揉揉眉心,继续道,“姑娘可要共饮一杯?清酒入喉,可忘大千,”萧酌手提银壶步步朝晏婳走过来,恍若勾人入地狱的妖精,“美酒穿肠,黄粱一梦且疏狂。”
萧酌淡勾嘴角,凝眸浅笑望着晏婳。晏婳哑然,此人便是萧酌?确实样貌如玉,风流蹁跹,若将他比作美玉,倒不如说他宛若黑色曼陀罗。萧酌见她愣然在原地,难不成是吓着她了?萧酌不禁好笑,半眯眸子看她,嘴角染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道:“啧啧啧,如今的小姐胆子都如此小了么?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说着作势要走。晏婳晃过神来,忙道:“萧公子,留步,留步。”
身边人正擦身而过,晏婳伸手去抓,只揪住了一角衣袖,于是便扯着衣角跟在他身后,半是试探着问道:“你,你可真是鹤笙公子?”
萧酌瞥了眼被她拽着的衣角,倒也没有不喜。只是睨着她,心道这小丫头倒是好生有趣。笑道:“自然。”
晏婳闻言将他的银壶夺过,细嗅了嗅这酒香,微微皱了皱眉,无奈解释自己喝不了酒,便将酒壶还于他。转而展颜嫣然一笑,“久仰公子大名,公子可否在此舞剑让小女一见?”
萧酌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倚身在一棵红杉旁。晏婳摸不准他的意思,只是初见便让人舞剑,会不会是自己太唐突了?想着秀眉一蹙,轻咬下唇。萧酌只淡淡看着故云亭那边,正是一片热闹,珠帘曳地,笙歌乐舞。萧酌收回目光,自嘲地笑笑。瞟了眼晏婳,问道:“你叫什么?”
晏婳答道:“晏家小女罢了。”
只听萧酌一声嗤笑,一手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地继续问她姓名。萧酌继续幽幽道:“今日不便,改日我到你府中拜访,教你舞剑,如何?姑娘若是连姓名也不愿告知,那便罢了,萧某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说着捧壶饮酒。晏婳注意到他耳尖微红。这人怕不是醉了?晏婳在心中暗暗腹诽,若是这样正好,说了闺名他还不一定记得呢,大不了说两人都醉了我一个小姑娘说着玩,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反正说了教我舞剑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晏婳暗暗看向他的银壶,狡黠一笑。晏婳向他伸出手,素手若玉葱,白嫩嫩的。萧酌不解地望向她。“酒。”
晏婳只似笑非笑地朝他吐出这么一个字。萧酌刚饮过酒,嗓音有些低哑,身上萦着淡淡的酒味,倒是慵懒得极其勾人心弦。缓缓将酒壶递了过去。“晏婳。”
晏婳轻声道,说着一边将壶中的桑落酒饮下。面色染上绯红,只觉脑中晕乎乎的,步子都有些摇摇晃晃。口中含含糊糊地吐出“晏府”二字,萧酌无奈道:“好好,晏府,到时我去晏府教你舞剑。”
“好。”
落杉廊得见白衣公子,轻狂若璞玉。此面可入画,不想来日竟入心。阑干¹:即栏杆。垂髫之年²:指古时女子十一岁。鹤笙³:萧酌,自号鹤笙,字取“鹤笙鸾驾隔苍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