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路南迩为何这般,婠婠至今没弄明白。
“失忆?”路正堂不可思议看向婠婠,此前略有所闻,不过并未将这丫头当回事。但是忽然见到这丫头的容貌,与记忆中之人惊人相似,瞬间叫他寝食难安。
世间有如此相象之人,除了血亲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关系。明明在二十四五年前就该死去的人,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也不应有后人才对。
婠婠道:“是的,少爷是心善之人,怕奴婢入过万花楼的事,遭人瞧不起,并未向府上提及此事,只说是在路边将奴婢捡来的,还给奴婢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司司。如今有些事,也只是模模糊糊,脑子里还存着些影子罢了……”
路正堂想了想,又问:“你爹……已经去世?”
婠婠道:“是的。若是老爷有疑问,可以找少爷过来询问。”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哪一年出生?”
“奴婢隐约记得,好像是至道五年八月出生。”
“至道五年……”路正堂一听,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口中开始喃喃念叨,“晚了三四年……”
似乎时间对不上。
声音虽小,但婠婠听得真切,她不明白路正堂是什么意思,为何说晚了三四年?这晚三四年,与她出生的年岁有何关系?
路正堂又开始仔细打量起婠婠,她这模样,倒确实不像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
“那你,对你娘可有印象?可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么?何方人士?”路正堂忽然又问。
婠婠本就好奇,自己是否与路正堂曾经相好的情人长得相象,眼下他这么一问,她不经开始怀疑,难道路正堂与自己的娘亲相识?甚至……
转念,她又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是没道理啊。
二十年前,除非她娘亲的两眼双瞎,否则怎么会放着路正堂这样玉树临风的俊朗才子不选,而选择她那五大三粗的山贼头目老爹?
小时候,她一直坚定地认为,她的光头老爹是强抢霸占了她娘亲才生下她。结果,寨子里的婶子大娘们都同她说,她那天仙一样的娘亲与她的光头老爹十分恩爱。也就是说,她娘亲是自愿的。
每当她质疑时,她老爹便会拿出娘亲给他写的情书,以证清白,其实是在向她炫耀。
话又说回来,每逢娘亲忌日,她那五大三粗的光头老爹总是会抱着娘亲的遗物哭得死去活来。
按常理来说,一个视女人为玩物,残暴又粗俗的土匪山贼,哪来那么多的深情?可偏偏她家这个就不。娘亲死后,她的光头老爹宁可单身一辈子,也不愿再娶,还整天强逼着她变成大家闺秀。
所以,后来她也慢慢接受了现实,若娘亲真是被强抢霸占而来,这些事情都绝无可能。
婠婠想了想,说:“奴婢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了。不过我记得她很喜欢做菜,尤其是喜欢做糕点,小时候经常做好些好吃的糕点给我吃。大概奴婢是受了她的影响,奴婢现在也喜欢做菜。”
娘亲的模样,她确实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双如玉般纤纤细手,捏着桂花糕细细地喂给她吃。
“喜欢做菜……”路正堂听闻这话,心中仿佛像是卸下了块巨石一般。
应该是他弄错了。
记忆深处的那个女人,含着黄金美玉出生,身份极为尊贵,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众多宫人伺候着,是绝计不可能会做菜的。
这样娇贵的人,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受环境所迫,他也难以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喜欢做菜的寻常妇人。
一定是他弄错了。
天下间,长得相象之人或许大有人在。
他不应该这般紧张。
路正堂想了些许,忽地松了一口气,眉间顿时舒展开来。
他冲着婠婠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不用在跟前伺候。”
婠婠听到他这么说,也顿时松了口气。
“喏。”她恭敬地退了出去。
离开飞云苑,婠婠脚下的步调变得十分轻快。
方才的交谈,她隐约感觉得到,路正堂对她似乎并无什么心思。先前,下人间的流言,令她过于忧虑了。
欢快的笑容不知不觉爬上了嘴角。
然而这一切都叫路正堂看在眼里。
他望着她离开时轻松愉快的模样,怔怔出神。
按着常理来说,二十三四的年纪早该嫁与人妇,膝下有儿有女,不该还是个待嫁姑娘家模样。不过,即便如这丫头所说出生于至道五年,如今其实也是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这做爹娘的不在了,姑娘家家连个归属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说来,烟雨和烟遥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自从柯立人病逝之后,路正堂便一直在重新考虑烟雨与柯贤碧的婚事。而柯家那孩子竟然胆敢同他说什么须守孝三年,三年内绝不会娶妻完婚。
这番说辞,在路正堂看来简直可笑。三年过后,烟雨也差不多要近二十岁了。届时这小子若悔婚,烟雨的名节必会受损。
当年的娃娃亲,是夫人随口定下的。而他的想法从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与柯家联姻,并非他路正堂首选。柯立人离世之后,更加让他坚定自己原本的想法。
正月过后,各县、郡、州府已经在层层筛选秀女的人选,要不了多久名单便会上到户部。烟遥年纪正当,烟雨或许年岁稍长一两岁,但却无妨。
好容易等到三年一次的选秀,今年无论如何,路正堂都不会再放过。
烟雨和烟遥一直都好管教,最让路正堂头疼的其实是他唯一的儿子路南迩。
表面看来,在朝中,路南迩一直以他这个父亲为尊,但路正堂心中明白,这孩子自小到大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逆子。
这世上唯一能让路南迩听从命令誓死效力的,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之外,全天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即便他们二人是父子。
曾经想尽一切法子将路南迩送入宫中,送到太子的身边做伴读,如今这条路究竟是错还是对,路正堂自己都开始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