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平头家门前停下,那片空地上的玉米秸捆还是散落一地,没人收拾。没什么看热闹的人,看来知道的人还不多。我跟着叶叶朝下了车,走进平头家院子。院子里没其他人,叶朝对我说天亮前派出所警察就来过,又回去了。平头的老爸知道叶朝要来,就在院子里等着。见了我们就把我们往屋里带。平头在床上还没起来。一进平头的屋,我就闻到一股尿骚气味儿。这家伙不是尿床了吧。不自觉地拿手在鼻子一摸了两下。叶朝拍了下我的手,叫我正经点儿,这可是在办案呢,别丢份子。叶朝说着我,自己也用一根手指在鼻孔处划拉一下,皱了下眉头。听见我们进屋的声音,才慢慢坐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看见我也跟着,指着我对叶朝说:“他说的没错,光头是从棺材的缝隙间跑出来了。”
叶朝嗯了一声说,你早该相信他的,你以为我随便带个人来闹着玩的,他经历的这方面的事情,比你多。平头看看我,又抬头看看屋顶,半信半疑的。叶朝一屁股在他床边上坐下来,招呼我也坐下。也不去理会平头的老爸,反正是在他自己家,是站是坐随他意。叶朝对平头抬抬一只手说:“说说吧,把事情的经过讲讲,详细点儿。”
平头眼神里立马就现出了恐惧,他还没讲怎么回事就连着说了几遍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然后才讲述他自己遇到的事情。昨晚上埋光头哥没埋成,按光头他爹的意思,把棺材抬屋里放好,就叫我们都各回各家,说等警察找到了光头的尸体再说。其实我心里,是最不踏实的,光头出事那会儿,我就在边儿上,本来就有些不明不白的,没伤没痕的,没法证实被害。可是一个大活人,突然被拉趴下,又突然被拉进玉米秸下面。想想心里就打鼓。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次,玉米秸都放倒完了,人也已经死了,还被什么东西拉着往玉米秸下面钻,这事儿想都不敢想。还有那个太岁,那夜也不见了。所以昨夜里光头不见了,我是最担心的。我怕真与那个太岁有关,这样的话我也躲不掉。离开光头家的时候,我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有几次猛地回头四下里看,都什么也没看到。我手里也拿着个手电,转着圈照都照不到什么东西。可是那种感觉,强烈的很。快到家时,路过一个小坑边,有啥东西拉了一下我的脚脖,差一点把我绊倒。我用另一只脚用力往地上踩了一下,也没觉得踩到什么东西。我吓得头发都支愣起来了。拔腿就往家里跑。一进院子就把院门关了起来,接着上了锁。我也没吃晚饭,回到屋里,就把自己关了起来。门从里面插上,窗子也关好。我根本睡不着觉。最后撑不住了,也是迷迷糊糊的睡一会儿惊醒一会儿。后来鸡都叫了,我想着鸡叫后就安稳了。正准备好好睡个觉,却听见门外有了动静,兹拉兹拉地响,像是一张纸在门上轻轻地擦。本来这点儿声音,在平常是不会注意到的。可是发生了这些事儿,我警醒的很,像那啥的惊了弓的鸟。屋里灯没关,我就两眼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外面响了一会儿,从门缝下面伸进来一张薄薄的皮。就和一张纸的厚度差不多。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两眼直瞪着,不知道门外的是什么东西。等那东西慢慢伸进来,妈呀,那是一只手,像一张纸剪的手。我吓傻了那会儿,都没想到起来去阻止,就那么干看着。慢慢的一只胳膊也跟着伸进来了。仍旧是一张纸的厚度。接着又伸进来了另一只手,另一只胳膊。接下来那两只手开始变化。慢慢地膨胀,变成实体的真人一样的手。接下来是胳膊。我正惊吓得不得了的时候,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平头说到这儿,有点儿说不下去。两眼直直盯着门口,身上还抖了一下。仿佛光天化日之下,那可怕的东西还在。叶朝也没有催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虽然见识过不少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平头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兀自还在那寻思具体的情境,在脑子里来一个情景再现。若在平常,我可能直接就发问或者问他然后呢。这会儿竟然也忘了问。平头的老爸,正在门口一边站着,下意识地朝脚下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门外,然后往屋里挪了一点儿。平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几口气又吐出来,看看我和叶朝,确定屋里不是他一个人,接着往下讲。在手和胳膊都变成真人一样的同时,门缝下面,又伸出一个头来。那速度也不快。那是个人头,而且脸是朝上的,眼睛看着我。主要是这个人头,也是一张纸的厚度。可是上面,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全有,因为太薄,这些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虽说是画的,可是我太熟悉了。这是光头的脸。嘴巴张着,眼睛瞪着。有一点儿像在笑,就是那样子,笑的太可怕了。只一会儿的工夫,光头的人头就膨胀起来,很快形成一个人头,脸也变成普通的人脸,就是白的吓人,那才是真正一张白纸的颜色。再接着,光头的全身正用这样的方式挤进我的屋里。我才想到,等光头全部进来,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我因为夜里害怕,把尿桶掂进了屋里。前面尿了几次,那是因为紧张,每次都没尿多少。这会儿有尿,我也尿不出来。人家说吓得尿裤子,我看也不一定,反正我当时是吓得尿不出来。人急了可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想弄不好就得死。啊地一声大叫。声音都变了样,自己都觉得不像人在叫了。地上的光头都愣了一愣,往屋里钻的动作也停了一停。我光脚跳下床,站那儿也不敢朝前走,掂起尿桶就把里面的尿朝光头泼了过去。光头急忙往后退,不过还是慢了些,我把桶里的尿浇在了光头的脸上和胳膊上。光头身上被尿浇到的地方,直冒白气。光头的头和手就急速地变薄,从门缝下面退了出去。我老爸听到了我的叫声,在那屋吆喝一声就开门冲了过来。屋门从里面插着,我老爸就在屋外急切地拍门,一边问我咋了咋了。我停了很长时间才敢开门。打开门我就几步退到床上歪那儿了。那会儿天旋地转了,感到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丢了魂儿一样。平头说完,在那儿直喘气。叶朝看看我,又看向平头老爸。平头老爸咳了两声说:“我听见他的叫声的时候,没辩出来。就觉得家里出了事儿。马上跑出来。见他屋里灯亮着,我看到一个人影从地上站起来,朝院门那跑去了。我顾不得那人影,急着拍这屋的门,不知道他出了啥事儿。”
“这孩子一开门,我就发现他脸色煞白。门一开他就后退几步歪在床上。我进屋的时候没留意脚下,差点儿被滑倒。我把他在床上摆弄好,盖上点儿被子。摸他的额头,烫得离谱。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求我别动,让他躺一会儿。”
“我就趁机到院门处看看,门锁的好好的,院子里找了一遍,也没发现半个人影。就想着要是有人,也早跑掉了。还是看看孩子有啥事儿没有紧要。我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他已经在打电话报警了。我再三问他啥事儿,他也不肯说,等到警察来了,他才说个大概,没有刚才讲的这么详细。”
平头眯了一下眼睛,对我们说:“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纸人一样的光头,到底有多厉害。那一桶尿浇下去,可能是闯巧了,不这样的话,我怕我和我老爸都要遭殃。我也怕吓着我爸。警察来了,我就感到人多安全些。”
光头后来又来没有?我问。叶朝瞪我一眼,没来。平头弯腰探身从床上提出小半桶尿来,说没来,可能是怕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