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漫漫长路,羊子有些忧郁,“爷爷,还要去哪里?”
“你大了,该找婆家了!中土七国都走过了,带着你游历十四年,如浮萍飘零,该扎根了,以后专心著书立说。”
爷爷满脸都是慈爱,“刚抱着你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饿的哇哇直哭,爷爷只能带你到处讨点奶吃,见不是办法,就买了头母羊,孩子,你是吃着羊奶长大的,就给你取名羊子了。”
拿起细长脖颈上戴着的玉佩,有些出神的盯着起来,玉质是极其昂贵的瀚海国羊脂白玉,雕工极其细致,玉佩周围是繁琐精致的云纹,面上雕刻着线条流畅的秀气跳跃白羊,背上有两只长长的羊角,在中心用篆字写着“乘黄”。来回翻看着玉佩,羊子好奇的问道:“爷爷,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爷爷拍了拍小驴子,“就夹在你出生的包裹中。”
羊子有些犹豫的问道:“爷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下脚步,在树荫下歇歇脚,看着投下的斑驳影子,爷爷回忆当年,“这问卦多问生,问富,问贵,问死,问姻缘,这卦师啊,多在商市,庙堂,监房四周集聚,爷爷当年就在都官狱附近算卦,这都官狱的囚徒多是官家,有钱啊。”
“那天是甲午年元月初五,冷的啊,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丑时冻醒了,就出门拿柴,外面漆黑,隐约听到叮叮声,心里嘀咕,这大过节的,怎么就打起来?街里街坊的,想过去劝劝架,别闹出人命来。”
爷爷追忆那天发生的一切,“老远就闻到血腥味,爷爷吓得躲在柴垛后,两群人正在激斗,都穿着黑衣,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以为是官府在拿人,就更不敢去添乱。等天亮了,见到死尸身穿的官服,才知道是乌鸦和贪狼打起来了,还有黄门掺和。”
羊子不解的问道:“爷爷,什么是乌鸦?什么贪狼?什么是黄门啊。”
“乌鸦是卫府,官服绣着乌鸦,阴狠狡猾;贪狼是司寇府差役,贪婪之极,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黄门就是阉人,伺候宫人的中侍,这可是中都三霸,平常见到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惹上什么麻烦。爷爷以为是劫财那,这宫里肯定有大宝贝啊。”
慈爱的看着羊子,大笑道:“哈哈,真就是爷爷的大宝贝。”
羊子急切的催促道:“然后那?爷爷。”
“砍死了几人后,有个小黄门就奔着巷子逃命来了。巷子又窄又深,堆积的车多货多,岔口也多,跑来跑去的就迷路了,那个小黄门慌乱中,就把怀里的包袱藏进柴堆里面。爷爷以为是啥值钱的宝贝,赶紧拿回家,没想到,竟是个女娃娃。你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冰凉。爷爷赶紧烧火,将你暖过来,牵扯卫府、司寇府和宫里,死了这么多人,爷爷还是个外乡人,死的怕是不如蚂蚁啊!”
羊子言道:“爷爷,找到那个小黄门,就该知道那天的事情了。”
爷爷摇摇头,“不待天亮,就带着你赶紧离开,路上发现了那个小黄门的尸体,就更害怕了。出城不到半刻钟,开着的城门就落下了,爷爷怕侦骑四处,也不敢走大道,走小路才避过。后来,带着你四处讨生活,这一跑就十多年啊,这些年,爷爷不敢回中都,咱们爷孙就在南方游历,虽然艰辛,总算把你拉扯大。”
看着爷爷满面风尘,羊子心疼言道:“爷爷有过妻儿吗?”
这句话触动心事,老人面露追忆,悠然言道:“爷爷是阳武人,年轻在左学读书,喜欢玄学。机缘之下,认识了皇领姑娘,成为佳偶。二十多年前,爷爷带着夫人和七岁儿子去皇领,没想到小船被广野泽匪徒所劫,我拼命抵抗,被匪人所伤,儿子也不知所踪,若不是碰到师傅,怕也是暴死荒野。”
羊子不可思议的问道:“爷爷,是那个真人师傅吗?”
“是的。”
老人空叹一声,“师傅太神秘了,我追随师傅五年,受益良多,精通了卜筮之术,没想到师傅却将我逐出师门,我不知师傅是担忧,还是期待,临行之时,师傅告诉我,福祸无常,惟人自召,让我好好把握这辈子。”
“爷爷,你想家吗?”
羊子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有你在,就有家了。”
老人开心的笑道:“以后我们就在皇领住下了,爷爷厌倦了漂泊,我从三十二岁后,四海漂泊,转眼就是五十多的老人了。”
“爷爷,前面那么多人在看什么?”
羊子指着前方的人群,他们吵吵闹闹,有些人在扯着嗓子叫喊,发出震天的声音。“有条龙。”
年轻人人大喊,引得路人纷纷涌到江边去看热闹。人山人海,羊子瘦弱,根本挤不进去,踮起脚尖,却什么都看不到。看到密密麻麻,推推搡搡,大呼小叫的人群,爷爷有点担忧,催促道:“走吧,羊子,这里太危险了,飞龙不喜吵闹,激怒了它可不得了。”
“爷爷,我要看看。”
羊子眼神有点哀求。爷爷坚持离去,“飞龙可不像朱凰,朱凰仁慈,从不轻易伤人,爷爷敢带着你去看!飞龙不同,好战暴戾,惹恼了它,可就遭殃了。”
元水之中,逆流而上的银鱼为了躲避江豚,在湍急江面上跳跃,令人眼花缭乱。捕食江豚的飞龙鼓翼低飞,双翼掠过水面,拂起点点水花。一条江豚闪躲不及,被飞龙叼住。飞龙把江豚抛起,扬起挂满鳞片的长颈,囫囵吞了下去。峡谷上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飞龙正在享受捕食乐趣,被扰了清净,变得暴躁不安,不时的发出龙啸警告人群。见人群依然吵杂,便慢慢飞升,朝着人群而来。随着飞龙逼近,膜翼纤毫可见,人群更加激动,又不顾一切的涌上前去。看到飞龙来势汹汹,有人惊恐大喊:“飞龙要吃人啦!”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愤怒呼喝,大声詈骂,吵杂的噪音让飞龙更加愤怒,展现出它狂暴的一面,冲着人群发出悠长的龙啸,人群更加惊恐的躲避。牵着驴子的羊子气闷的踢着小石子,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伴随着鬼哭狼嚎,人群如同奔涌的洪水,狼突彘奔的乱闯。羊子被挟裹在人群中,可驴子却不听使唤,倔强的不动,羊子只能死命拽拉这头倔驴。“松手!快跑!快跑啊!”
爷爷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羊子舍不得扔下自己喂大的小毛驴,特别是小毛驴托着爷爷毕生的心血,花费了二十多年撰写的中土地理和积攒的各种书籍。飞龙注意到了和驴子较劲的羊子,“轰隆”一声,碎石震动,中天最庞大的青龙俯冲而下。收起硕大的双翼,冲着羊子疾冲而去,所散发的气息让驴子惊恐的战栗。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威胁,驴子根本挪不动脚步,只是悲鸣。羊子看清了眼前的巨大青龙,若说朱凰表现的是无比优雅的身姿,而青龙表现的是绝对狂暴的力量。这是中天最大的飞龙,七丈长,三丈高,覆盖着金属般的暗黑鳞甲,四足雄壮有力,闪烁着寒光的龙爪烦躁的抓挠地面,将丈宽石条轻松掀起来。龙角两大两小,昂扬有力的翼膜延伸到尾部,只有如此巨大的双翼才能承载如此的庞然大物,从鼻孔中喷发出的气息更是让人心悸。伸出龙爪,轻松把瑟瑟发抖的驴子按下去。趁着青龙注意力转移,爷爷带着羊子慢慢挪动脚步,走了十来丈后,稍稍松了口气。青龙在撕扯驴子,锋利的牙齿上沾满鲜血,见到青龙的血腥大口,羊子禁不住的尖叫一声。青龙愤怒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挥动翅膀,扇动风尘,低吼着冲了过来。刘者元见势不妙,看到路旁的石头裂隙,就带着羊子冲进去躲避。青龙被彻底激怒,锋利的前爪在缝隙中抓来抓去,带起石沙俱下。缝隙中的二人紧贴石壁,恐慌的躲避如同刚钩的龙爪。见龙爪越抓越近,爷爷双眼血红,势欲拼命,举起大石,朝着龙爪砸去,可微弱的力量无关痛痒,换来青龙更加愤怒的发威。“爷爷……”羊子被吓得六神无主。落下的石块砸在羊子胳膊上,划出深深的伤痕,胳膊上都是殷红的鲜血。裂隙被龙爪撕扯的越来越大,龙首探入缝隙中,张开大口,不断的伸出长满肉刺的长舌,准备将二人包裹住,撕扯出来享用。鲜血滴落在龙舌上,熟悉的味道传到鼻子中,这是深埋在血液中的记忆,是数百年来的传承,是它世代守护的责任,它知道这血液的味道,十四年前它就很熟悉了。青龙猛然停止了狂暴,只是喷着粗气,怔怔的盯着二人。恐惧不安的二人,呆呆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青龙静静的趴卧在裂隙处,如同守护。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怪异无比的画面,青龙展示的狂暴威力都看的清清楚楚,可转瞬间却如同乖巧的猫儿。久久后,二人才确认青龙不会攻击,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唯恐青龙暴起伤人。爷爷挡着羊子,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当看到羊子从缝隙中走出,青龙发出欢快的啸声,双眼变得慵懒。伸出舌头,亲昵的舔舐羊子。见青龙如此温柔,羊子鼓起勇气,夹杂好奇,伸出流血的手去抚摸青龙鼻翼。看到了羊子手上的鲜血,青龙张开大口,露出闪亮龙牙,伸出长长舌头,冲着羊子手臂卷去,刘者元变色,伸出手去,要把吓得不知所措的羊子拉过来。见到误解自己,青龙赶紧把舌头收回,羊子的手臂被类似粘膜的龙液覆盖,羊子感到手臂不再疼痛,撕裂的伤口马上停止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是龙诞,羊子,传说这种东西有神奇的效果,说是让女人更容易受孕,但是没有人知道真假,不过,看来是能止血了。”
爷爷很是高兴。“爷爷,这条龙不攻击我们了。”
羊子看着青龙的眼神,青龙的眼神没有了暴戾,只有慵懒和善,羊子完全相信这条龙不会再攻击自己。“可能是我这把骨头老了,你也是柴火身板,都不好吃吧!”
刘者元开心的笑着,大难得脱,他生性豁达,很快愉悦起来,开着玩笑,“龙的性情反复,万一待会儿它看我们不顺眼了,那就糟糕了!你看看!”
爷爷的手指着青龙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如钢的排排牙齿,“你我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看到地上被青龙撕碎的驴子,羊子忍不住伤心起来,这条驴子跟着他们好几年了,当年爷爷买来还是小驴子,是自己慢慢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养大的。目送二人消失,青龙转过身来,张开双翅,冲着峡谷而去。羊子跑到峡谷边上,怔怔的看着青龙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