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滚!都滚!”
薄允修气的浑身发抖,身体僵硬的跪在她的床前,视线上下打量着她,颤抖的摇头:“怎么会……都已经送来医院了,怎么会……怎么会……”
段寒霜睫羽微颤,从眼角溢出一滴泪,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墨瞳中灰暗无光,逐渐迷离涣散。
薄允修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现在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结局已定,心疼的无以复加,伏在她手边无助的抽泣。
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握着段寒霜的手也止不住的抖。
“好困啊……”段寒霜沉沉的喘着气,虚弱的声如蚊蝇,只有离得近的彼此才能听到。
“都已经在医院了……怎么会……”他迫切的望着段寒霜,“你别睡,我求求你别睡……我保证,你好了之后你想跟谁结婚都行!我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就行!”
他哽咽的嗓音沙哑,“我只要你活着……段寒霜,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睡……”
他这辈子所有的虔诚都用在了她身上,此时此刻,唯物主义的他竟希望如果有神佛之说该多好,他愿意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来换她的。
段寒霜望着薄允修,抿着唇一直没有说话。
那双略窄的眼眸里蕴含了无限的缱绻,皆被牢牢压在眼底的幽深中,让人分辨不清。
“薄允修,忘了我……”她想到什么,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再次强调:“忘了我……”
她紧皱着眉头,满脸迫切焦急的要听到他的回答:“快,你快保证,保证会忘了我!”
她不能让薄允修在自己死后还时常惦念,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她不要这种事情发生。
薄允修痛苦的摇头,语气一抽一抽的,“最后一次交易,你好起来,我就遂你的愿,我立马跟别的女人结婚领证!只要你好起来!”
这是不可能的,段寒霜鼻尖酸涩的发胀,眼角的泪蓄在眼眶,泛着波光,要掉不掉的样子。
“接受现实……我活不了了,薄允修……求你,求你忘了我。”
如果之前她哭喊着让他忘了她,薄允修顶多只会难受一小会,在心中再次坚定继续爱她的念头。
可是这次他心如刀割,整个人都快被一把小刀凌迟,疼痛的他难以呼吸。
他做不到。
“霜霜……我爱你……我只爱你……不管你怎么说,怎么伤我心,我这个人,这颗心……都在你身上……”
“我活了不到三十年,去除记事之前的五六年,我爱了你整整十年,是十年……我们在一起快三年,剩下的七年我怪过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怨恨过你,在逼你的时候,还觉得远远不够……”
“我甚至还有很多病态的想法,想把你绑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不离开,当我的金丝雀……可独独没想过不爱你……”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犯浑我就是个坏蛋,我畜生不如我不是人……”
薄允修高大的身躯伏在病床边,语气里带着万分祈求,“我现在求你,我跪在地上求你。”
“别死。”
“霜霜,我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都行,只要你现在愿意……只要你能好起来……”
段寒霜摇头,任由眼泪滑入鬓角,表情悲悯的看着他。
“告诉明月,我很抱歉,以后不能陪着她了,”段寒霜忍着巨大的疼痛,“一定要把话带给明月……告诉她以后我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我会在天上看着她,我会用最诚挚的心祝福她跟厉靳,希望她能幸福,能安稳的度过余生……”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我相信明月……”
“很遗憾在最后的时间没能见她一面……”
“不会……我现在就打视频给厉靳!”薄允修手忙脚乱的找手机,“我现在就让你见到奚明月!”
段寒霜还没表态,他已经果断的把视频拨了过去。
他跟人打交道到现在,没那么希望过厉靳赶快接电话。
一秒,两秒,三秒……
薄允修的心逐渐沉到谷底,下一秒,通了。
“快把摄像头对着奚明月!快点!”薄允修把手机屏幕正对着段寒霜,屏幕里的她脸色更是苍白。
厉靳看清后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但还是把摄像头对准了奚明月。
薄允修:“你看到了吗?你的好闺蜜现在没事,所以、你也快点好起来吧……”
段寒霜盯着屏幕内的奚明月,感激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薄允修,“孩子出生的时候……要到我的墓前,告诉我……”
“但是也要把我从你心里剥离,我不要你的爱,不要……”
对不起,薄允修,我很爱你……
可我不能说,一旦说了,你就忘不掉我了。
下辈子我会继续爱你,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
她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爱他,心同样不舍。
女孩已经穷尽陌路,睁着的眼睛也闪烁着将灭不灭的光。
薄允修听着她的遗言泣不成声,只知道胡乱的点头,“好……我都答应你……我答应我答应……”
忽然,一直握着手的另一端没了力气,一旁的心电图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周围连那微弱的气息也寻不到了。
宋殷赶来的时候,他还在紧紧握着女孩的手,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
宋殷震惊悲恸后,上前想要拉开他,却像是触碰到钢铁般,一动不动,像入定的老僧一言不发。
“你……”
“滚。”薄允修极其平静的从嘴里溢出一个字。
宋殷拧了拧眉头,“现在要紧的是处理她的后事。”
“滚。”
“这个结局也同样不是我想看到——”
“滚。”
宋殷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底上浮一抹暗光,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默默的离开。
在极度的悲恸下,薄允修一夜之间白了头,银色的发丝在他头上,配着他一脸漠然,倒也让人帅的移不开眼。
在火化场来的人众多,无一不对一头白发的薄允修感到惊讶。
在所有人的反对下,薄允修在段寒霜碑上的一个边角上刻上了薄允修之妻几个字。
“哪怕你对我说再多的狠话,我都能感受到,你爱的人是我。”他凝着面前的遗照,声音暗哑低沉,身旁人也没有反驳。
似乎,他们都知道段寒霜爱的是谁。
“所有人都知道你爱的是我,只有你自己在嘴硬。”
还好,她的嘴硬他都知道。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是我的妻。”
——
半年后。
奚明月快要临产,让整个国家乃至全球的医生都知道了,大肆寻找能诊治奚明月的医生。
宋殷把厉靳当成自己亲哥哥,寻找医生也是尽心尽力,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这天,薄允修来看望段寒霜,捧了一大束花放到她的墓前,诉说着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奚明月很快就要生了,我会回华国,等她平安生下孩子,我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你。”
“大家都很好……”他目光缱绻深情的凝着墓碑上的照片,“我也很好,就是特别想你……”
“我时常想,你走了多可惜啊,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
“太可惜了……”
他摸了摸墓碑,离近看时,眼角不由红了。
声音低沉的像是压着石头:“霜霜,夏天了。”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一个夏天,我遇到了你,是命中注定也是宿命。”
薄允修把墓地选在了最高处的墓园,远处有树林,蝉鸣声此起彼伏,傍晚的夕阳泛着红光,周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八壹中文網
墓园来拜访的人很少,零星站了几位,墓园在山顶,站在最高处,一眼望到天际。
薄允修被一个电话叫走,临走时依依不舍的看着墓碑。
一如既往的说了一句:“霜霜,我下次再来看你。”
段寒霜的墓碑不在偏僻位置,要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出去。
“言言,见完妈妈就得回去乖乖去上学知道吗?”
“妈妈要是知道了你不乖乖听话,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妇女拉着还没半人高的小蒜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宋褚言:“奶奶,妈妈小时候喜欢念书吗?”
“你妈妈小时候也爱念书啊!所以你要向你妈妈学习哦!”
“那爸爸呢?”
男孩恍若无人的拉住了妇人的衣袖,“妈妈是褚俏,那我就是跟爸爸姓,奶奶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褚俏这个名字轻易传入薄允修的耳中。
这个女人他本来是毫无印象的,是因为后来才知道她长得跟段寒霜神似,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你刚刚说你妈妈叫褚俏?”
薄允修冷不丁的出现在男孩身后,把俩人吓了一跳。
妇人眼底闪过一抹警惕,在男孩刚开口时把他拨到身后,“先生,请问有事吗?”
客气的话一说出来,男孩的眼神也警惕起来,看似虚弱的脸上没有一丝怯色,满脸戒备的状态倒是神似一人……
薄允修迅速抹掉脑海中那人的样子,再次问道:“你妈妈是褚俏?那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