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一年,所有人都埋在了书卷里,平均每个月要做完半尺厚的卷子,到毕业那一天,卷子垒起来比人还高。
读书这种事,讲得是五分天赋三分勤奋两分运气都发挥在对的时间。
杨宴如已经考完了雅思,把常春藤的名校都写了申请,剩下的时间,她本可以混日子过,可她依然选择天天坐在教室里读书做卷子。
生意人家从来不把所有筹码都堆到一边。
杨宴如说服父亲的理由,就是参加高考,是给这场决策一个兜底,如果常春藤没有好的选择,至少在国内还有机会上一本。至少,等出了高考成绩,杨宴如再去头疼如何说服父亲,选择国内高校,她想留在国内,自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中国人的高三,都是黑白红三个颜色,白色的卷子,黑色的宋体字,红色的分数。
闯进社会的起点就被高考这条线拉平了,虽然有贫富贵贱之分,但北大是北大,北大青鸟是北大青鸟,泾渭分明,不过闯社会的起跑线之外,还有后路旁路通天罗马路。
哪怕是沈致尘和徐映松,都得乖乖在学校读书考试,一起做卷子,三个人的时光,变成了早晨跑步晨读,上午上课,中午吃饭看书,下午上课,傍晚吃饭刷题,晚上晚自习,下课之后各自回家,就是聊会子qq都捻几页书垫在心里。
徐映松凭着奥数拿到了高考加二十分的优待,沈致尘摄影拿了国际大奖申请了欧洲名校,他参加高考纯粹为了陪着两个好朋友,但沈致尘从没吊儿郎当上学摆烂过,就连理科班的老师都说,沈致尘和杨宴如这种有后路还卷的同学,最可怕。
唯有徐映松,悬梁刺股真要在高考里卷个你死我活。
三个人又天天凑在一起,像是连体婴儿一般。
四月底的时候,杨宴如凭借姑姑给她挂名的论文,拿到了普林斯顿和加州理工两个名校的offer,日子一天天朝着美利坚灯塔在滚动,她看着自己在国内够上重本但不够清北复交的分数发愁。
她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才能让六百出头变成六百七以上。
二模的成绩出来,杨宴如心里很慌。
如果去了美国,读几年书再回来,物是人非,什么少年时期的情谊,都显得浮云过眼。
她想起了《琵琶行》里那一句诗,商人重利轻别离。父母夫妻经年分离,都经不起岁月磋磨,何况如今。
长大啊,真是一件令人格外讨厌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执念,一心要留在国内,留下来了,徐映松就会与她在一起吗?要是在中国版图的一南一北,那跟在美国又有什么分别。
“发什么呆呢?回去了!”徐映松兔子一样跳到她背后,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晚自习下课,同学们熙熙攘攘回家的人流丝毫没有影响到杨宴如。
“你考了多少?”杨宴如问。
徐映松头一歪,撇撇嘴,不太满意地说:“一般般,617。文科嘛,政史地很烦。”
杨宴如听到这个分数没高得太多,几乎差不多,嘴角含笑,小声地问:“你第一志愿预选,还是西政?”
徐映松摇摇头,说:“改了,南方政法,沈伯伯劝我爸说,广东经济发达,南政在广东比西政吃得开,他俩的老战友又调到广东高检去了,以后我毕业读书出来,有人照拂,我一想也对,我这个分数,问题应该不大。”
“哦,挺好的挺好的!”杨宴如心里算是松了半口气。
选南政,她自己的分数也能上,但是南政怎么比得过普林斯顿或加州理工?她爸和她姑姑只会骂她脑子有泡,想到这一点,杨宴如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致尘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看两人正趴在廊道扶手边聊天,挤到徐映松旁边,搭着他的肩膀,说:“你俩又对分数呢,有什么好对的,她这个分数,上普林斯顿不香么?”
“滚滚滚,你就盼着我高考就考这点呗!”杨宴如一噘嘴,立刻就不高兴了。
“要我说,你非留在国内干嘛,出去读书多风光,读个大博士回来,气死洋鬼子!”徐映松笑嘻嘻地说。
杨宴如狠狠踩了他一脚,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了。
这时候,沈致尘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去接完电话,跑回来说:“不跟你们聊了,我爸下班,顺道来接我,诶,映松,要不要捎你回家?”
“不用啦,我单车咋办,你爸后备箱放不下我单车!你先走吧!”徐映松摆摆手。
沈致尘背着书包,跟两个人说了再见之后,就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徐映松对杨宴如说。
杨宴如爸妈给她租的房子就在学校对面,送她无非就是走到学校对面后,徐映松自己骑自行车回家。
“你不会,真想留在国内吧,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何必呢!”徐映松叹了口气,劝道。
“你很想我走吗?”杨宴如咄咄逼人地反问道。
平日里都是徐映松说话飞扬跋扈就像个嘴上没把门的,杨宴如温温柔柔的很少态度强硬,今天两个人反倒是换了魂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映松突然结巴了起来。
“那你什么意思?天天在我面前提这个事情,你很讨厌我嘛?我出国了,你再也看不见我了,你很高兴是吧!”杨宴如不依不饶地怼他。
徐映松低头看了眼水磨石地面的楼梯,身边回家的同学稀稀落落,他底气不足地说了句:“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我呸!你觉得,你觉得你就可以管三管四,沈致尘都没说什么,就你天天多嘴!”杨宴如啐了他一口,加快脚步跑下楼。
她一时跑太快,趔趄地差点摔到,还好扶着墙稳住重心,才平稳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徐映松追下来,眼见她要摔倒,扑到她背后去,把她整个人压在了墙上,但很快就自己跳开了。
“你有病吧你!”杨宴如气不打一处来。
话不能明说,她不知道自己气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