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姜炎的房间里不但有血氧仪,还有氧气罐,aed以及家用心电监护仪,床头柜上摆满了常用各类医疗器械,除了床不是医院的铁架子床,看起来就像个小型监护室。
“上回,你病得那么重啊?”姜炎躺在柔软的床上,周秉文给她盖好被子。
“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他回避了这个话题。
姜炎看着他关上灯,走出去把门带上,心里忍不住想,他对当时的痛苦,几乎没有提过。在一楼的客房里,她隐约能听到,姜鹤把她送到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似乎和周秉文坐下来还聊了一会儿。八壹中文網
不久后她实在挡不住高烧的难受,昏睡了过去,期间感觉到有人来给她量过体温,还喂过药,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一身大汗淋漓,可依然还在高烧,她撇过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美林布洛芬的药盒子,稍稍动一动就感觉到浑身肌肉酸痛,宛如跑了马拉松,比昨天的感觉更加痛苦。
红姨这时候进来,和蔼地问:“姜小姐,要不要擦擦身子,换身干爽的睡衣。你还得烧几天呢,汗湿了难受,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我……我自己来……”姜炎咬牙坐起来,这点事情还要别人代劳,可就真是个废物了。
红姨放下温水和衣服,便出去了,姜炎换好衣服躺下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过了好一会儿红姨在外头轻轻敲门问好了吗,得到姜炎确认后才进去。她端进来一个托盘,放着蛋黄瘦肉粥,还有一杯牛奶,和一小碗不知是什么水果泥。
“这是梅子渍番茄,我怕你胃口不好,吃点开开胃,番茄剥了皮捣成泥,好入口的,你不用起来,我喂你就好了。”红姨说罢,摁动床边的一个按钮,床头抬起,跟医院的床一样可以变成半坐起来的状态。
姜炎刚想说自己来吧,红姨坐到她床边,小铁勺舀了一勺番茄泥递到她嘴里,姜炎只好张嘴吃了,酸酸甜甜的确实挺好吃,而且凉凉的,已经有些不太舒服的嗓子好受了些,几口喂完之后,红姨端来牛奶给她喝。
“周先生一早出去了,他说下午就会回来。平日里,他很忙的,难得有个人能让他记挂在心上。”红姨笑着说,一脸慈祥,就好像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
姜炎喝完牛奶,感觉人舒服了很多,接下话茬,说:“当律师都很忙的,我知道。”
“是呀,周先生以前经常通宵工作,忙得时候睡觉都顾不上,经常一个电话就跑出去了,有时候忙得你找都找不到他,光担心害怕的,哎!姜小姐你人真好啊,愿意这样包容体谅他,他这些年很不容易拼到现在。”红姨长长叹了口气,她脸上有一些心疼,看姜炎喝完了牛奶,给她喂粥。
“那不是应该的嘛!”姜炎笑笑,脱口而出。
“可能是年纪到了,我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个人贴心的人。我看他对你这么上心,我是很高兴的。就你喝醉酒那次之后啊,他加班都少了,下班就回来经常在小区锻炼散步,以前怎么说他都不听。有时候还拉拉琴,心情好的时候练练字。”红姨满心欢喜地说。
“啊!是吗?”姜炎咽下粥,意外地反问。
“骗你做什么,那时候跑步的地方就绕着你那栋楼四周,结果发现你老加班,九点十点才回来,他实在没招了才约你出来跑步。他那个样子,哪里追过人,你那时候看起来对他一点不感冒,给他急得团团转,一会儿怕你嫌他老,嫌他这不好那不好。”红姨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村口唠家常的阿姨。
“……”姜炎喝着粥,忍不住笑出来。
“真的,在家挠头,客厅里转悠来转悠去,还找你那个老板来家里喝过好几次酒,拐弯抹角打听你。你老板怕周先生要撬他墙脚,喝醉了差点跟他吵起来。说起来,你们真是缘分,律所里关了一夜,周先生得新冠住院,你给他弄了那个药,哎哟,给他感动的哦,他刚出院出来的时候,一到家看见你送的那个衣服抱着哭起来,他那年在建筑工地上三层楼摔下来骨折打钢钉都没哭过。”
“这么惨……”姜炎小声地说。
“周先生长大挺遭罪的,他像你这个年纪做律师的时候,去做尽调,被黑社会打过,背上还有一条疤,缝了很多针。14年那会儿,也是做尽调,因为惹恼了个公司小领导,酒桌上朝他脑袋砸了一瓶啤酒,我在医院里看到他,缝针的时候全是血吓死人了。他还喝酒,喝到胃出血,哎呀,你要这么说,真是说不完。当律师很不容易,真是好难,我都说,去让他爸爸安排个安稳的,上上班多好。”红姨无奈地说。
姜炎喝完了粥,没有说什么,她从来不知道,尽职调查有这样凶险的一面,以往在师兄师姐和同学口中,感觉尽职调查就是高端商事业务,坐在办公室里看看材料,去现场跟老板们聊聊天的工作。
“哎呀,你看我,嘴碎,姜小姐不要介意啊!你先坐一会儿,看看电视剧玩玩手机,都在你床头柜,过半个小时咱们来喝药,喝完药再休息十五分钟躺下,要不然食道反流挺难受。”红姨指了指柜子说。
“谢谢红姨!”姜炎礼貌地道谢。
红姨忙里忙外收拾,姜炎打开了手机,微信里面的消息到处都是红点点,虽然现在没什么力气,她还是逐一点开去看,能处理的回复就先回复了,不能处理的发微信跟同事沟通跟进,一阵忙活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社畜的本能是刻进了dna,就算生病,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喝完药之后,她哥发了条微信问她情况咋样,回复完之后,她感觉眼球有些酸涩,打算放下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周秉文走了进来。
“喝了药吗?”他坐在床边,问。
“刚喝。你不是出去忙了吗,怎么回来了,没带东西?”姜炎惊喜地看着他。
“去律所开个会,顺路去看了眼老赵,给他送了点药。我今天在家办公,有事就叫我。”周秉文摸了摸她的脸,说。
姜炎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说:“我想看看你的背,有伤疤那个地方。”
周秉文转过去撩开后脖领子,往左肩这里,就能看到一条伤疤,并不突兀,似乎做过了某种平滑处理,但是还是可以看见缝针留下的痕迹。
姜炎抬起手,摸了摸那道伤疤,不知道有多少律师留下过这种伤疤,若他们淹没于尘埃中,只是历练中的一道印记,如果那是一个伟大的项目,伤疤就会成为一枚徽章。
扪心自问,她有一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