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洛可可感动地跪下亲吻大地,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泥土的气味,在海上天天被海风吹拂,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逐渐腌制入味的鱼。洛可可自动无视了身边下船的游客落在她身上像看傻子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土,拿出船上买来的地图,搜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母亲,我们现在是在锡封领地名为朱海港的港口城市,往西走的大都市里有一所灯塔。”

母亲扶着还有些脚步发飘的洛可可,无奈地说:“我们今天先住下吧,明天再赶路。”

洛可可想到近来加诺告诉他庄园一切都好,她也放心下来,“嗯,那我去找客栈,母亲你先在茶水摊休息一下。”

洛可可还没等母亲反驳,一溜烟跑走了,她晃晃悠悠地混入人群中,怪异的步子频频引来注视。但她还有点头晕,无暇顾及别人的视线,加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然传来,让洛可可左脚绊右脚一下子失去平衡。[安图小姐,最近注意一点灯塔的动向,他们没找到真正诅咒领主夫人的巫师,倒是对你们穷追不舍。][知道了,所以说到底灯塔是怎么发现我的。][不知道,总之小心一点为妙。]诱导灯塔怀疑洛可可的罪魁祸首心安理得地撒着谎,他看似好心地提醒洛可可,也是在暗示洛可可要加快脚步赶路,不要停下来。事实上,灯塔搜索的范围并不广,加诺要确保洛可可回来后,完美地收到他给的惊喜,而不是让收礼的人半路夭折。另一边因为受到惊吓而撞到路人的姑娘,很快就顾及不上和加诺聊天。“抱歉抱歉。”

洛可可后退几步,连忙道歉,她被对方硬实的身板撞地鼻子生疼,加上脑袋还晕着,一时间大脑罢工,但还是秉承良好教养下意识认错。“我没事,但是你好像受伤了,让一位小淑女受伤可是我的错误,就请让我补偿一下错误吧。”

对方俯下身与洛可可对视,有些愧疚地说,言语间充分展示了绅士应有的礼仪。可惜洛可可是个小孩子,她不识趣,在对方弯腰时只想吐槽这个人好高,然后她抬眼看到对方苍翠的绿瞳,和米勒尔不相上下的好看,少了几分热烈和稚嫩,多了几分沉稳,像旷野上吹来的清风,瞬间让她头脑清醒过来。洛可可愣了一下,她有点想米勒尔了,而且人贩子拐跑小女孩之前都是这种哄骗的态度。她警惕地打量这个青年,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面孔都不像是锡封领地的住民,风衣内搭小马甲与长褂裹身的行人格格不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青年的服饰太过华贵,似乎把她卖了也抵不上。可恶的有钱人!洛可可心底发出仇富的呐喊。青年看出了洛可可的紧张,他没有被别人怀疑时被冒犯到的恼怒,只是站起身后退一步,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好吧,这位小淑女就算不接受我的补偿,我也不勉强,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卡耐基领地寻求我的帮助,女神愿意接纳所有苦难者。”

青年温和地说。而洛可可听到名字只是在默默诽腹,她除非是疯了才跑去灯塔大本营所在地自爆。然后洛可可听到对方非常真诚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记得去普林斯庄园找我,我叫安德鲁·普林斯。”

w、woc?洛可可吓得瞪大了眼睛,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很玄幻的名字——卡耐基领地普林斯家族的家主,人类朝圣之地的领头人,灯塔的现任大祭司——安德鲁·普林斯?!洛可可就像是看见夜神法厄斯从众神栖息的无蒙乐园飞下来,冲她打招呼一样离谱,她感到不真实以及逐渐攀升的恐惧。还好,乐善好施的好青年只是客套几句就匆忙走了,洛可可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对方注意,直到看不见青年的身影,洛可可才回神,感觉浑身冰凉。所幸那个人有急事没太在意自己,洛可可咬了咬后牙槽,有点不放心,她决定转身回去找母亲,现在就赶快赶路,离这个港口城市要多远有多远,最好离锡封领地也远一点。拜洛可可马不停蹄一路狂奔所赐,她发现母亲并无危险,还颇有风雅地拿着新买来的骨扇提笔写字。“我们走吧,母亲。”

洛可可拉起母亲的手,小心提醒道:“我刚刚遇见一个自称普林斯领主的人,真有意思,普林斯领主怎么会来这里,我估计是听错了,真可惜没能多聊几句。”

收到洛可可的暗示,母亲收起骨扇,两人不再休息,快速离开了港口城市。这一次意外只是个有些惊悚的插曲,之后的路途又恢复平静,洛可可和母亲终于踏着夏天的尾巴走出人类领地。接下来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湍急的江河将人类与巫师的居住地划分开来,未经开发的森林危险重重,而面对非人类生物时的洛可可胆子比天大,她终于能放开手脚,在森林里尽情施展咒语。洛可可不需要额外的能量疏导工具,也不需要繁琐的念咒过程,非人的眼瞳是她所需要的全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就能迅速而准确地发动咒语。但是,洛可可仍然感到挫败,母亲在自然中比她更加如鱼得水,不需要杀招,母亲天生就属于自然垂青的人。洛可可有点心痒地看着刚刚还对她哈气转头去蹭母亲的大猫,这就是属于圣子的特殊之处,是母亲生来独有的能力。她只能干瞪眼,羡慕不来。“这是什么动物?”

洛可可好奇地问,越靠近巫师的领地,森林的生物就越是特别,和人类领地完全不同。人类领地的猫科动物可不会走路带风,不是形容,是真的自带拉风特效。“这是元子猫,很久以前巫师们在元子河流域发现这个猫科品种,据说是猫科动物演化的先祖,活化石。”

母亲放走了大猫,黑白相间的大猫像雾一样融于绿林消失。她从项链里拿出一本科普志递给洛可可,“你可以看看这本书,很多生物受到巫师和人类的影响,会产生一些不同的变化,巫师领地内的植物也不同于人类的,沾染魔力的动植物不在少数。”

话音刚落,洛可可就被一只还没有她胳膊大的鸟叼起来在空中乱飞,她因为突然悬空而下意识抱紧书,然后有点无奈地认识到,带有魔力的动物是多么违背人类的常识,起码人类领地的鸟绝对拎不动她。在被魔法猫猫和怪力小鸟刺激到后,洛可可转入新一轮的疯狂学习中,堪称废寝忘食。等她回过神,她们已经走出了森林,重新开始接近拥有文明的领地。不同于人类领地的繁华与团结,由于巫师种族人数稀少,他们的居住地大多分散杂乱,多数有能力的巫师偏好独居,以居所为中心划分守护的领地。辛西纳西是唯一一个属于巫师的城镇,其庞大程度也远远比不上最繁华的卡耐基领地首府。现在距离辛西纳西还有很远的路程,对于巫师的社会规则一窍不通的洛可可,只能选择跟紧母亲,暗中学习模仿。她们踏入的第一个巫师的领地布满幻象,并无意侵扰领地内的巫师,母亲只好拉着洛可可的手不去破坏幻象在其中穿行。越靠近巫师的住所,幻象愈发恐怖,洛可可麻木地看着身边的景象从自然灾害变幻到尸横遍野的战场,无论是火山爆发时淹没双腿的岩浆,还是战场上穿过胸口的长枪,母亲都对此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她由衷地佩服母亲,却发现母亲因为场景变幻而突然停下脚步,幻境的画面移动至战场外围的小径,四周围满简陋的木架方碑和埋尸的土包,哭嚎和抽泣声全方位无死角环绕式播放,这些都是失去战友或者亲属的人在吊念亡者发出的悲恸。洛可可仰头,她看到母亲一向淡然温和的眉眼逐渐被痛苦填满,也许是这场景让母亲想到了父亲,也许她是为苦难者怜惜动容。身体上的折磨无法撼动母亲,但还是逃不过心灵的鞭笞。可是洛可可体会不到母亲的痛苦,她没有经历过战争,她无法感同身受,只能攥紧母亲的手,沉默地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低头摸了摸洛可可有些打结毛糙的头发,蹲下来与洛可可平视,洛可可看到母亲眼角闪烁的泪花,她在心底叹息母亲实在太过于温柔善良。“有些事情,我本来打算瞒着你一辈子,没人有权力夺取你本应平安喜乐的一生,但是你也有权利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我除了身为母亲,还是一名巫师,带你任性这么多年,也到头了。”

洛可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对话一听就像是美强惨龙傲天开端剧本,而她是那个倒霉的预定主角,可惜目前没有美和强,只有惨。“洛可可,在辛西纳西的巫师眼里,你不是要被献祭给夜神的孩子,你是被神选中的幸运儿,因为和平女神千百年来又一次的垂爱与祝福,辛西纳西的巫师们认为你会给他们带来想要的和平,他们想要把刚出生的你从我身边夺走,培养成合适听话的工具。”

洛可可心底啧啧了一声,瞧瞧这人生起点幸运E的剧本,她现在就想冲天空竖中指,大声咒骂那个见鬼的女神。“可是那些不都是神话吗?神的存在不是虚构的吗?”

洛可可问:“那些愚者怎么会这么盲目信从,这不属于病急乱投医吗?”

洛可可只是单纯很想骂一骂那些愚昧的巫师,其实她明白,诞生时颠倒昼夜、变幻季节的异象只是借口,无论她是否是被和平女神祝福过的孩子,特殊性这一点无法从她身上抹除,就因为这种特殊,于是那些巫师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态来对待她。“在战争面前,任何能够取胜的事和手段都会被无限放大。”

母亲按住洛可可的肩膀,严肃地问她:“现在,你有权力选择,是回到巫师的阵营,还是继续跟在我身边?”

洛可可张了张口,她感觉这也太荒唐了,就因为不知真假的神话,就要她离开母亲?她怎么可能放弃母亲,人都是自私的,她做不到母亲的大爱,她不想管巫师和人类的战争,她也不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在利他和利己中,洛可可选择后者。因为这件事的突然公开,以及洛可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母亲,于是之后的路上两人都彼此沉默。逼真的幻境突然消失,洛可可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木屋,由于过于简陋破旧,洛可可甚至怀疑领地内的巫师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母亲拉着她上前轻轻叩响门扉。门很快便自动打开,屋子的主人向前来的旅者表示欢迎。洛可可探头,屋内和屋外明显天差地别,屋子里不知动用什么咒语扩大了空间,挂着琳琅满目器皿的墙面,火炉旁宽大桌面上堆满的各色金属和宝石,地上堆叠的卷纸上写满魔法绘文,这些充满了人类对幻象中的巫师包含的元素。屋子的主人不在,窗边上趴着一只正在晒太阳的黑猫,猫尾巴搭在窗沿小幅度摆动。听见有开门的响动,黑猫警惕地回头注视着走进来的陌生人,洛可可与黑猫黄金色的竖瞳对视上,害怕地缩到了母亲身后。猫咪的眼瞳中冰冷充满审视,那不像小动物该有的眼睛,而像守护财宝的巨龙,带着掠夺者和上位者天然的傲慢和冷情。“度兰,没想到你从辛西纳西搬出来了。”

“图书馆少了你,留着也没意思。”

猫和母亲开始熟稔地对话,洛可可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为什么猫咪会说话,还是母亲居然会遇到旧识,明明说好的偷偷回来。见到母亲身后同样拥有一双海蓝石眼瞳的孩子,黑猫跳下窗沿,踱步到洛可可脚边,感兴趣地甩着尾巴。“你带着她回来了?为什么?灯塔在追杀你们?”

名为度兰的猫问道。“不是,为了来找药剂师,正好遇到你的话,就不需要去辛西纳西了。”

猫咪的脸上露出了人类一般生动的表情,它抬起爪子拨弄了一下胸前的宝石项链,小小的躯壳如同黑雾般逐渐模糊扭曲,重新塑形。猫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头顶圆礼帽,披着长及脚踝的长披风,一身漆黑的男人,他的面容被施加了模糊视线的咒语,如同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小姐,你还真会使唤人,明明你已经不再是图书馆的圣子,我也不是图书馆的6号管理员。”

男人抱怨地说着,但看起来并没有抵触的情绪,他耸肩道:“这算什么,孽缘吗?”

事情顺利得难以想象,母亲的旧识答应了随他们前去给洛可可的朋友的妈妈治病的请求。于是她们的路途还没抵达辛西纳西,就结束了。洛可可当天就转达了这个好消息,另一边的加诺听起来也很高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和亚古小姐都等着你回来,相信亚古夫人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亚古小姐说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了。]通讯的另一边,个子已经逐渐抽长的少年露出笑容,他心情很好,因为就在昨天,领主夫人下葬了。当时米勒尔·亚古绝望的表情地让加诺倍感愉悦,他十分想让洛可可也欣赏一番,可惜这还只是个半成品,他还需要稍微加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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