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在孩子们的眼里是恐怖的探险的代名词，月光透射下未被光照到的地方，混杂着冬日的寒气，显得阴森诡异。加诺小心翼翼地扶着树干摸索穿行。他想起昨天月光下的女孩，以及在她手中翻涌的“奇迹”，勾起嘴角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穿过厚厚的积雪，他终于来到湖边，早已赶来的女孩已经开始新一轮练习，他看着她重复昨日的动作，将无生命的雪赋予活力，一只只白兔子围着女孩挤成一团。随意拨弄生命，这是在所有人眼中，哪怕是巫师也绝对禁忌的事情，没人能操控生命，死亡、复生、永生不灭，围绕生命展开的话题在众人口中永远语焉不详。加诺又露出了刚刚那种笑容，他走出来打断了洛可可的练习。“好厉害，这是你从哪里学到的？”
男孩好奇地问，他抱起一只兔子，白毛兔子的红眼睛和他对视上，小动物天生敏感的本性让它开始在男孩的臂弯里挣扎，加诺也不勉强，很快就放开了兔子。温热的皮毛，拥有独立的意识，这不仅仅是将雪变为玩偶或者傀儡，而是真正的赋生。加诺摩挲着指尖的温度，脑袋里想起昨天突如其来的陌生记忆，被大量记忆刺激带来的轻微刺痛让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是学来的，是我自创的，我拆开了三个治疗短咒，将原理运用到了一起。”
洛可可轻呼一口气，挥手间，那些活蹦乱跳的白兔子又化作雪散落。身为老师，很有作为教师自觉的女孩开始耐心为这位年轻同类讲解原理，而自知完全无法学习这个咒语的男孩认真地记下洛可可的话。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讲解完毕，洛可可示意加诺也试试这个咒语，装模作样充当好学生的男孩脸色有点僵硬，昏暗的月光掩盖住了他的反常，洛可可没有察觉到加诺的异常。“我还是初学者，还用不了这种咒语吧。”
加诺委婉地拒绝了洛可可的提议，操纵生命的咒语往往需要极高的代价，如果他贸然用这个咒语，不知道需要支付什么等价品，搞不好是十分之一的灵魂也说不定。洛可可想了想，觉得加诺说得有道理，毕竟她也看了好久的小巫师启蒙书才去正式学习咒语。一想到她看了好几年的启蒙书，洛可可就顿时失去教学的信心。她仰起头，让加诺靠近一些，“那就先不管那些咒语，我们先对彼此起誓，我不可能平白无故教你这些东西。”
她伸出右手小拇指，一根淡蓝色的丝线缠绕在她小拇指上，丝线的另一头飘荡在空气中。“需要我怎么做？”
凑近的小男孩学着洛可可伸出手，他看起来不安地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问。洛可可没有解释，她勾上加诺的手指，双方触碰时，加诺明显僵硬住，洛可可没太在意，蓝线的另一端自动缠上加诺的小拇指后，她念起誓言。“听着我念——我，洛可可·安图，自愿成为加诺·梵多里的老师，以一月为期，必将倾囊相授，作为代价，加诺·梵多里需要支付相应学费，一小时十维特。”
听到价格，小男孩垮下脸：“这也太贵了吧，不能便宜点吗，我一周零花钱才二十维特。”
洛可可十分坚定地摇头道：“概不讲价。”
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很像个奸商，但是她乐意，爱学不学。“好吧，好贵啊。”
加诺抱怨地嘟囔着，清了清嗓子念道：“我，加诺·梵多里，自愿成为洛可可·安图的学生，以一月为期，期间必不违背老师的意愿。”
双方誓约成立，蓝色的丝线开始贴着皮肤顺手掌延伸，一端缠绕上加诺肩膀的印记，一端在洛可可的右眼下留下痕迹，片刻后蓝线如同晶体碎裂，缠绕的魔纹消失。达成誓约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加诺好奇地攥紧又松开手指，然后活动了一下刚刚被丝线缠绕的地方。“要是违背契约会怎么样？”
“会摧毁发动魔法的核心，让你再也无法动用魔法。”
洛可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是吧，这么狠？？？”
加诺哭丧着脸说：“就一个月，四周时间，岂不是只能一周一次了？”
“你也可以一周两次。”
洛可可诚恳地建议。“你是什么品种的魔鬼，我不留钱生活了吗？”
加诺幽怨地说：“为什么只有一个月啊？”
完全无视了男孩的控诉和询问，洛可可很负责地摊开手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先交钱我再上课，要是没有这种决心，就不要找我上课。”
不是，这种用钱衡量的决心太掉价了吧，起码尊重一下我的决心好吧！年幼的加诺受到了震撼，他记忆里的女孩明明不缺钱啊？哦，不对，记忆里的时间都是几百甚至几千年前了，这个魔鬼上辈子早就入土了。外快来得猝不及防并且十分顺利，这是洛可可第一次没有顾虑太多，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一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是迄今为止她遇到的第一个同类，而且还年龄相近，对于同族的请求让洛可可放松了一贯的警惕心。所以，让米勒尔看到她施咒的场景，也是出乎洛可可的意料。平淡无奇的一天，平淡无奇的风雪夜，洛可可手把手教加诺如何在狂风中尝试“吹起一阵风”，并且多次无视了学生的抗议。也许是风雪声或者加诺时不时的吐槽声太大，让她没有听见米勒尔的到来，直到她和站在岸边的米勒尔面面相觑。一阵风吹来糊了洛可可一脸，加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觉此刻的气氛有点不太对。“你怎么来了？”
洛可可扒拉开糊住脸的头发，率先问道。瞧瞧，这多像偷腥现场的人渣丈夫因恼羞成怒而发难妻子的话，加诺默默吐槽，后知后觉间想到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你不在屋里，安图夫人说你可能来这里了。”
米勒尔慢慢走近，她打量了一眼加诺：“这不是盎先生的养子吗？平时基本上都见不到人影，你们居然认识？”
米勒尔审视的目光太过锐利，露出这种严肃表情的姑娘才像个领主家的女儿，不过洛可可还是第一次看到米勒尔这样。“而且，居然在他面前施咒！我难道不是第一个知情者吗！”
米勒尔挽住洛可可的胳膊，像护着地盘的小猫，对外来者呲牙哈气。“他、他不一样。”
洛可可没有供出这个同类，加诺有权利选择想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听到这种回答，反而打击到了米勒尔，她松开了洛可可，有点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我知道了，可可也到了这种年纪，我懂了，尽管很不甘心，但是我会支持你们的。”
不是，你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再说什么傻话。洛可可感觉莫名其妙，她看了看已经后退好几步避免被殃及池鱼的男孩，然后转过头按住米勒尔的肩膀。“你想太多了，他只是和你一样撞见我不小心泄露身份而已，而且他也不讨厌巫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洛可可决定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尽可能让米勒尔不要为难加诺。米勒尔信了，或者说她选择相信洛可可的解释，被寒风这么一吹，她也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找洛可可，也许只是空出时间想找她玩。米勒尔点了点头，默认了洛可可的说法。见形势有所好转，加诺又往前蹭了几步，他十分感激洛可可没把他也供出去，很识趣地和洛可可道别离去。第二天，不知道米勒尔从昨晚的对话里领悟了什么，她开始致力于在找洛可可游玩时带上加诺，那股涌上来的热情让一向孤僻的男孩连连后退。“我们是秘密守护联盟啊，可可的秘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这多带劲。”
米勒尔笑着说道。小孩子对于成立什么小团体有着天生的向往，特别是这个小团体还带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时，就会更有趣。洛可可选择不发表任何言论，她对于闲暇时身边多出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适，加诺一开始婉拒了，但是招架不住米勒尔对创立什么联盟的热情。“这个联盟，有什么意义吗？”
洛可可一针见血地问。共有的秘密或许是联系他们的纽带，但如果成立的价值只是为了帮她隐瞒身份，她认为这样反正有些多此一举。“啊？”
“联盟的教义是什么？宗旨是什么？要达成什么目的？”
米勒尔被堵得哑口无言，她撑着脑袋，看到努力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加诺，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好复杂啊，成立联盟居然要这么麻烦。”
米勒尔说：“再给我一天时间想想。”
联盟成立失败，陷入沉思的米勒尔没看到加诺已经走了，洛可可反倒悠闲地坐在她身边，无所事事地放空大脑。小孩子能懂什么宗旨教义，洛可可想，反正过了今天，米勒尔就不会再想建立什么联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