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帝大陆被横贯的元子河域分成两部分,西北边是巫师的聚集地,原子河域下半是人类的地盘。几百年前,人类集结全部骑士团兵力从索加大陆出发,横跨平流洋穿过危马海峡抵达歌帝大陆,巫师被人数众多的人类打压到退回元子河域以上,索性借助天然的沼泽地建立起浓雾混合幻境的屏障阻隔人类的进一步入侵。当年无法攻打下巫师,如今屏障经过数百年的加固,人类轻易无法穿过,所以驻守的战线在原子河南下的平原上,距离河域森林还有一段距离。洛可可以前从未如此接近过战事驻扎地,哪怕被仇恨覆盖心绪时也没有贸然接近过这里,第二和第五两大骑士团外加少部分第三骑士团的战力兵临,几乎要坐实城镇里四处散播的开战的消息。今天她是打算代表目击证人来参与谈判的,她认为狼人投毒者的发现会暂时缓和目前紧张的局势,巫师们没有要全面开战的意思,但向外弥散的浓雾逐渐吞噬尽河域,这一现象却也证明了巫师们不言而喻的态度,派出去探索屏障的先遣团几乎有来无回,完全无法接近巫师的情况下只能靠信鸟传递消息。 安德鲁没有劝阻洛可可的决定,他只是沉默地把她带到这里。因为还未开战,洛可可除了感受到压抑的气氛之外,并没有见到伤痛和鲜血。来到这里后安德鲁格外地安静沉默,现在的洛可可不知道的是,安德鲁是见过战争的,他在战争中遭到背叛失去父母,同时也在战争中学会成长和计谋。但洛可可是幸运的,她在安德鲁尚且心性开朗的时段遇到了他,她从未见过那副温和绅士皮囊下真正固执又坚硬的性格,于灯塔而言的他像块顽石浸染透战火的烟与敌人的血,沉重地压在所有旧派的心头,如同阴影如同鬼魅。这也是为什么近一个月来很少有灯塔的人敢动洛可可的原因,安德鲁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才让洛可可能够站在他身边随他来到战争前线。“术士院的巫师发来通知——明天上午,在西边沼泽地的树屋中进行约谈。”
随行的副官君染将今早接到的信的内容口述给安德鲁,地址是浓雾未被覆盖的安全地带,但沼泽里天然的魔法生物也足够凶险。“嗯,去安排一组先遣小队提前检查附近的安全。”
安德鲁低头揉了揉洛可可的脑袋说:“这次谈判的事全权交给你,你害怕吗?”
洛可可摇头:“虽然很感谢你相信我,但是灯塔会同意吗?”
“他们的确不同意。”
安德鲁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神色狡黠地对洛可可说:“所以——为我赢下这场谈判吧,把人民期待的和平和安稳带回来,让那些反对者目瞪口呆。”
那这不是无路可退了吗。洛可可有时候真搞不懂安德鲁,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给予她莫大的信任,让她担负起沉重的责任,在战事一触即发时偏偏和灯塔反着来,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反骨和疯狂在身上的。“怎么?你没信心吗?”
安德鲁问,他想让洛可可真正站在他身边,就不能仅仅是为她肃清障碍。洛可可盯着男人翠绿的眼睛,嗤笑着:“激将法可没用,我会为你带来胜利的,我的兄长。”
下午的休整时间,安德鲁去处理事务,洛可可自己无聊就打算去平原后的镇子上看看,这里距离她上次遇到阿尔茨的镇子只有半天步程。小镇属于第五骑士团团长的领地范围,从建筑外观和行色匆匆的路人衣着上可见经营得并不好。镇子上有一家孤儿院,属于灯塔的慈善事业之一,孤儿院里的孩子数量多到让她咂舌,但还好孩子们没有一个个像营养不良的小萝卜丁东倒西歪,只是在洛可可路过时,所有孩子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憧憬——那是对于围栏外的世界的渴望,是对于自由的向往。洛可可有些不忍心,但她也无可奈何,她只能去附近的商铺买来一大兜苹果挨个分给孩子们,这种易保易存运输的水果在这里格外廉价,却是能供应的算得上不错的水果。道别了孩子们,洛可可继续往深处走去,四周的环境渐渐地寂静凄冷起来,她感觉得到有无数双眼睛趴在破败的房屋窗子上打量着她,像是要把她分食殆尽一般阴毒灼热。这里是贫民窟,洛可可清楚,每一个城镇无论打造得多么辉煌华美都会有污点存在,像是阳光下那一处影子,无法剔除,就连威尔肯也一样。这里是堕落者的聚集地,惯犯、毒虫、暴徒甚至性工作者的狂欢所。她轻轻皱起眉,不是因为心存多少怜悯,而是因为有个小孩子从她离开孤儿院开始就跟踪她,现在那个孩子也跟她来到了这里,很明显她身后鬼鬼祟祟的男孩也是这犯罪场的一员。洛可可主动拐进小巷里,那个孩子便急不可耐地跟了进来。但他扑空了,面对空荡荡的阴暗巷子,小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四处张望着,除了三堵封闭的石墙之外,只有角落里的老鼠算做是活物。小男孩咬牙,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手臂有些不自然地瑟缩,露出的小腿上还有淤青,应该是被人暴揍过一顿,隐藏在角落的洛可可细细打量着这个想要抢劫他的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你才7、8岁吧,为什么不去孤儿院?”
洛可可突然出现在男孩身后,吓了他一大跳,他像只受惊的小猫猛地转头往后退。“我已经12岁了!”
被抓包的小男孩带着怒气辩解,他的蓝眼睛明亮,像只桀骜不驯的小豹子:“我才不是孤儿!托勒是我的监护人。”
洛可可不合时宜地猜想,男孩的一身伤说不定就是他口中的托勒先生打的。“你叫什么?”
她得和那个监护人谈谈,虐待孩子是违法的。小男孩犹豫地说:“伯利,伯利·欧文,你要干什么?”
洛可可阴森森地笑起来:“你饿吗?”
“什么?”
伯利以为自己幻听了。“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和你的监护人谈谈。”
伯利简直不敢相信,他今天居然能遇到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好人,她陪他吃了一顿说不上美妙的餐食,从对方的衣服料子来看完全是富家小姐的穿着,但完全不嫌弃地和他挤在小餐馆里,挨着油腻浸透的桌子吃着廉价的黑面包,之后还亲自把他送到了家门口。现在看起来这位富家小姐正打算和他的监护人“谈谈”,伯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是从贫民窟诞生的孩子,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因此总是迁怒他,终日酗酒喝的不省人事,脾气像是个炸药桶,他怕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有钱好人会获得和他一样的暴揍。“等等!”
伯利刚想阻止,没想到洛可可拎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踹开本就松垮的木门。这……这和他认知里的富家小姐不太一样,真够狂野。伯利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富家小姐了,他边跟着洛可可走进屋子边默默开始画三角符号,愿和平女神保佑她。“咳咳,这个门我会赔给你的。”
洛可可有点尴尬地撇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木门,抬脚往里走去:“请问,托勒先生在吗?我想就你儿子的问题谈一谈。”
回答她的是响起的鼾声,洛可可探身,破旧的沙发上抱着酒瓶酣睡的男人想必就是伯利的监护人托勒。小男孩见状很无奈地上前把男人的酒瓶拿掉把踢到地上的毯子为托勒盖上,他回头给洛可可一个眼神,明晃晃地在用表情告诉洛可可他的监护人有多么不靠谱。洛可可也不能直接把人叫起来,只好翻了翻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币放到伯利手中,顺便摘掉了胸前的蓝宝石胸扣,那是安德鲁送给她的康复礼物,她认为现在这个孩子更需要这个。“听着伯利,这些钱够你接下来一段时间果腹,当有一天如果你认为你的监护人已经无药可救或者你想要来找我的时候,就去灯塔拿出这个胸扣,跟灯塔的人报出我的名字——洛可可·普林斯,我想我很欢迎你的到来并给你一个可以安顿的家。”
伯利瞪大眼睛,这一次眼中的不可置信夹杂着惊喜和怀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当然知道普林斯这个名字,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着什么,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普林斯会对一个贫民窟的孩子垂眸伸出援手——在他的父亲去灯塔的教堂求神无望而堕落之后,在他无数次期待有人能够拉他一把却毫无回应之后,他遇见了一个好人,一位普林斯。洛可可看着伯利蓝得惊人的眼睛,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来与他对视:“你不需要多特殊,我只要你成为一个被社会所需的人就足够了,只是在成长时不要质疑这个世界,不要对所有人都失望,抱有希望吧好孩子。”
就像安德鲁所教会她的一样,洛可可在教会这个孩子希望和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