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晚饭是在房间里解决掉的,洛可可本来不打算吃来路不明的食物,但是对方一直挂着温和的笑脸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言语,就好像她不吃就不打算离开一样无声威胁,洛可可只好在这种强力的压迫感下拿起了餐具,等她吃完,男人就端着餐盘匆匆离开了。对方没有锁住她的打算,像是在引诱洛可可去调查他了解他,但她没有擅自离开房间,在自己的伤没有好利索之前,她不想跟对方闹僵让自己落于劣势,伪装是洛可可这一个月来学得最快的技能。而且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很忙,晚餐却坚持亲自给她送来,这让洛可可更加起疑,从对方风尘仆仆的衣衫来看,明显是匆忙赶回庄园,但给她送来晚餐时的态度却出奇地温和,没有不耐也没有催促,甚至洛可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诡异的亲切。入夜后,洛可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索着白天与男人对话的一切细节,她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关于男人的回忆,在她失忆最初的时候,她第一面见到的异性就是那个男人,只是那时的男人还只是青涩的大男孩,看起来也没有多大,所以一时间洛可可并没有想起来。她仔细回忆着,米勒尔似乎称呼那时的青年为什么来着……好像是、普林斯先生?等等,普林斯是她想到的那个普林斯家族吗?如果真的是,那她这可不是得救了,而是重新落入了虎口,或者说敌方大本营。洛可可瞬间寒毛竖起,但是马上又想起白天下午时,男人对她的保证,在明知道她是通缉令上的罪犯时,却称呼她为庄园的客人,保证没有人会伤害她,这个大祭司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有什么值得对方利用的地方吗?她横竖睡不着,既然对方没有打算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那她这份警惕反而显得可笑,虽然不知道大祭司的能耐如何,她却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灯塔的领导者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那么简单。可就这么算了吗,洛可可叹息,她想到男人对她异常的耐心与友好,也许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起码她要试探男人对她的底线在哪里。但是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洛可可睁着干涩的眼睛等待男人的到来,她昨晚一夜未眠,任谁在敌人大本营也不可能睡得安稳。仍旧是三声轻叩,男人没有得到回应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手中的餐车上摆着清淡的粥与包子,洛可可起身望向男人,蓝瞳中倒映着对方身上的祭司长衫,纯白色的外衫上绣着金丝编织的徽记,那是独属于大祭司的标志。“早上好,巫师小姐。”

安德鲁对她笑了笑,他刚刚通过传送阵从前线赶回来,没来得及换下衣服,而洛可可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那么聪明,一定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嗯。”

洛可可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着把早餐端到茶桌,她很奇怪男人贵为普林斯家族的家主却对此很熟练,于是终于有点过意不去说道:“多谢,普林斯先生。”

男人听到这个称呼没有过多讶异,只是颔首回道:“喊我安德鲁就好,你以前也是这么喊的,先来吃饭吧,吃完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是属于你的故事。”

洛可可按耐住好奇心,她安静又快速地把粥食吃完,期间对方又和昨天一样盯着她直到她碗底见空才满意。“说吧,我听着。”

洛可可放下餐勺,回望着男人,她看到那双橄榄绿的双眸中因为回忆而露出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神色。是关于她的回忆吗?那么开心?看起来应该不像是装出来的?洛可可不明白,她静静地等待男人回答她的困惑。“巫师小姐,我之前认识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真名,那时候你身边跟着你的母亲,以及你的母亲的追随者度兰·莫兰。”

安德鲁缓缓地道出关于他和洛可可的相识,关于他和她在那一夜市集上的探讨,关于他们的相处和离别,以及最后,关于她的母亲的牺牲。洛可可听完,沉默良久,久到安德鲁以为她可能要缓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但洛可可突然抬头问他:“你觉得我的母亲是英雄吗?”

安德鲁坚定地看着洛可可的眼睛说道:“是的,她挽救了一整个领地的生命,及时抑制住了瘟疫的扩散,她是可敬的救赎者,是人类应该铭记感激的英雄,无论种族。”

洛可可却冰冷地说:“那我不配当她的孩子。”

她不仅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长相,更忘了母亲曾经对她的教导,她的母亲是拯救无数生命的圣人,而她却是手上握着9条人命的屠夫。真是讽刺啊,洛可可自嘲地想,她的复仇真的错了吗?她企图推翻摧毁灯塔解放人类的想法错了吗?她只是空有能力的杀戮者罢了,这份自大与傲慢已经害得她落入如今这般境地。安德鲁也想到了洛可可回绝的原因,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昨天晚上他调查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自知洛可可会变成如今这样是被灯塔的骑士伤害过,所以才会如此仇恨灯塔,他身为灯塔的大祭司没有什么立场来为骑士的行为辩解,更何况人类和巫师本就水火不容,那个骑士的做法确实偏激了一些,显然是旧党的信徒,为了抓捕巫师会不择手段。“你会为那一家无辜者报仇,显然还对人类抱有好感,你和那些巫师不一样,你如同你的母亲对人类,不、是对一切都平等包容。”

安德鲁注视着洛可可那双孤寂的双眼。“如果真的还抱有好感,我就不会选择那么偏激的手段,我对人类已经失望了。”

洛可可逃避一般撇开眼,她想到城门上三具被砍掉头颅的尸体,最小的那个还是小孩子,柔软稚嫩的身躯却已经干瘪僵硬,仅仅是为了抓住她就随意地对无辜的同类挥刀,这就是灯塔的骑士,这就是她眼中看到的人性,对同类残忍,对异类赶尽杀绝。“你只是看到了一小部分,曾经的你游历过山川,也穿梭于人群,你曾见过更广阔的天地,也遇到过更复杂的人性,没关系,这些我都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就像你曾经跟我娓娓道来的那些。”

安德鲁起身凑近洛可可,在洛可可下意识躲避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他要重新赶回北方前线了,“所以,在彻底失望之前,请不要闭上双眼,掩住双耳,再对人性存有一丝希望吧。”

洛可可抬头望进柔和的绿色里,那抹绿像春季复苏的森林,像波光粼粼的翠湖,像宽广无垠的平原,温暖、柔和又充满力量。也许,不是不能信任一下他。“……好。”

洛可可垂下头,在男人离开前低声说道:“洛可可,我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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