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婼和主治医生的谈话里不时夹杂着不少医学专用名词,徐司寒只是安静地在旁听着,表情淡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徐杰。
他的脸上紧紧地勒着呼吸面罩,脑袋上缠着厚重的纱布,纱布上隐隐还能看到些许血迹。一旁是一台正在运作着的呼吸机,他的心率在不远处的显示屏上实时变化着。
虽然早年徐司寒有选修过医学课程,但只是当作是业余爱好,他们的对话里涉及了不少高级医学词汇,他要全部听懂,自然是不太现实的。所以他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懂了些。
大概的意思就是,经历了这一次,徐杰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思忖良久,魏红婼还是这么问道。
她看着多年来无比憎恨的复仇对象,一想到他的余生可能要像行尸走肉般度过,并且终日徘徊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她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一来,大抵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让他偿还过什么,他就已经倒下了。
二来,虽然她极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是自从她出生以来,就已经烙印在了身上的,无法磨灭的隐形印记。
就算他真的要死去,也得亲手死在我的手下。魏红婼看向徐杰的眼神慢慢变得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似的。
主治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一副回天乏术的样子。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徐老先生,但并不能保证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乐观的。”斟酌了好一会儿言辞之后,医生才选择了这番不太打击家属的话。
他行医多年来,这样的场面实在是见得太多了,无论身份高低,或贫或富,都逃不过要在鬼门关走一趟。
但毕竟对方是贵宾区最大的客人,他多少还是得表达一下关怀的,即使只是出于职业道德。
魏红婼知道再勉强他也是无用之举,便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看着医护人员掩门离开了病房后,才发觉眼眶居然有些涩涩的。
怎么会?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拭了拭眼角,居然点下来了一抹热泪。
不可能,肯定是搞错了,我绝不可能为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流泪!魏红婼有些失控地自我质疑着,表情愈发变得沉郁了起来。
“没事,有我在。”徐司寒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异常,三两步便来到了她的身侧,轻轻地将她的头往怀里摁了去。
出于安慰,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背上轻拍了几下。不过全程他都是绅士手,保持着礼貌又有刻度的距离。
他们是盟友,也是战友,看到她不好过的样子,他本能地就借出了他的肩膀。虽然她从来不说,但他都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要强的人。
生存环境使然,她肯定从小就是个坚韧得可怕的女孩子。
他感受到她在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襟,肩膀不住上下抽动着,为了不让她觉得丢脸,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的脸。
虽然没看,但他大抵能猜到,她此刻应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血浓于水的亲情,对她而言,真的太过于沉重了。
龙泉住宅区。
“司寒!”姜絮猛地从床上起身,却发现徐司寒并不在身边。刚从梦中苏醒过来,她只觉后背一阵热汗,嘴巴里也是干燥得很。
她捂着脑袋一阵回想,这才想起了她是因为惊雷才躲入了他的怀中。
虽然记忆已经慢慢地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记得他紧紧地搂着她,温柔地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后来还贴心地帮她捂上了耳朵。
当时她已身心俱疲,在他的温柔乡里自然是没能坚持得了多久就已经意识全无了。
“姜絮,你醒了?”听到房内的声响,顾歆是第一时间敲门进来了。
看到床上的姜絮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顾歆也是暗暗地替她捏了一把汗。猜想她应该是做噩梦了。
这时侯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从窗外看去,住宅区的街道上干净得像是刚刚铺好的路似的,上面一片落叶也没有。
“司寒呢?你知道司寒去哪儿了吗?”见到顾歆,她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焦急地问道。
顾歆正站着给她倒水,被她这么一抓衣袖,也是小小地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水都差点洒了,还好稳住了。
“昨晚被宁如刖叫走了,好像是去医院探望伯父。现在也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顾歆把水递给了她,随口就把实话给说了出来。
说完,她也是愣在了那儿许久,看着姜絮的脸色骤然变得不安了起来,她就差没伸手出来抽嘴巴了。干什么把这些话都说出来?!还嫌姜絮不够烦吗?特意多给她增加一些麻烦?
“不是,姜絮,你听我说,”顾歆连忙想着出言补救,可她已经是一副抗拒的模样了,这会儿无论再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
姜絮伸手轻轻推开了顾歆,表情看起来很不对劲。顾歆看她急着要下床,当下就以为她现在就要去找宁如刖那家伙算账,连忙把她拦了下来。
“姜絮,千万不能冲动,你可是公众人物,无论做什么都得谨防有镜头在瞄准你,这一点你忘了吗?”顾歆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说道。
话音刚落,她看到姜絮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副一意孤行的样子。
那女人三番四次地缠着司寒不放,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如果不借机灭灭她的威风,怕不是以后都能直接踩到我的头上来了?姜絮越想越气,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了似的。
她一边气鼓鼓地系着白色老爹鞋的鞋带,一边想着到时候见了面,要怎么才能好好地数落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顿。
现在司寒的伯父在医院昏迷不醒,根本就不会有人再帮着那个姓宁的说话了,况且,我这么做,只是名正言顺地讨个公道罢了,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顾歆一边苦口婆心地想劝她,可她完全像是开了屏障似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地在整理着浅蓝色短卫衣的衣领,审视着全身镜里的这身打扮。
“姜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