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观清终于醒了过来,头还是有些痛,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和自己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天还黑着,三个同舍生都还在睡觉,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李观清穿衣起床,拿出师父临走时留下的经书,看了起来。首先是那本《静经》,翻看开一页。“静者心静,不疑。静者手静,不争。静者足静,不浪。”
再往下看,“凡行气以鼻内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内气有一,吐气有六。”
原来这是一本吐纳的法门,李观清按照上面写的,将气行至鼻子内,吸气少,呼气多,沉下心来,慢慢地感悟吐纳之法。至于那本《通虚经》,只能等到明天再看了。李观清修炼了一个大周天结束之后,发现程志师兄正在旁边等着自己,其他两位舍友都已经离开了。“走吧,再不去要迟到了。”
“好。”
李观清和程志走进了学堂,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看着约摸二三十人的样子,刘济和陈泽都在各自的座位上了。看来这位师兄一般都是晚到的啊。“程志,你又迟到了。”
旁边一道声音传来。“这分明还没上课,你才迟到了。”
小胖子没好气地反驳道。“先生都到了,你此刻才到当然是迟到了,诶,你后面那人是谁。”
“这是我师弟,没想到吧,我也有师弟了。”
“哦,是掌教新收的弟子啊。”
那人恍然大悟,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周围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来看看这位新来的同学。李观清皮肤白净,面容还算姣好,唇红齿白,一双灵动的眼神透着狡黠,向着各位同窗问好。“吵死了,哪里来的乡下小子。”
“果然啊,跟他们一样一脸的穷酸样啊。”
“谁说不是,嘿嘿,又来了个传说中的掌教亲传弟子啊。”
正在众人相互交谈认识之时,传来了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李观清这时发现远处也聚集着一群人,其中,众人都簇拥着一位身穿锦绣华服的少年,“赵坤,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呦,小胖子还敢顶嘴了嘛。”
刚刚正是他起的头,周围的人才纷纷开口,看得出这一群人是以他为首的。赵,是官家的姓啊。李观清在路上时就听胖子提起,这书院虽然人不多,但是大致可以分为三派。一派是武当的道士们,多为师侄一辈的少年,这些大多是武当掌教或者师兄们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孩子,约有六七人,刘济就是其中一员。一派是朝廷的读书种子,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在乎一时得失,只为了日后的功名,这才是真心以读书来为愿景的一群人,大概也只有六七个。最后一派就是京城的达官显贵的后代,因为犯下过错,或者偏房的子弟,说是增长见识,兼收并蓄,实则半流放半监管,日后多半也难以回到核心层了。但是毕竟是官宦之后,日常生活还是前两伙人能比的,再加上都还是孩子,自然经常会发生冲突,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前两派联合起来对抗氏族子弟。“肃静,圣上御训国之胜者,在仁义,在儒者,初代衍圣公亦曾言仁义礼智信,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是否与祖训想背,有何颜面称自己为读书人。”
“身为达官贵胄之后,却纠结于衣食口俸,岂不让人耻笑?”
“修道之人更要修心养性,更不应作这些口舌之争。”
朱先生此刻正好来到门前,看见这混乱场景顿时怒急,在他看来,这些学生都是有希望成才,却总是因为一些琐碎小事而争吵。从胖子口中,朱先生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人,一般只要完成他布置的任务,他可以接受学生们的一些小问题,只是治学严格,对学生的课业要求较高,每一天都让学生们背诵名家作品,且一定要有一篇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他将这件事看的极重,且极为神圣。“开课。”
“今天我们来了一位新的同学,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学习了,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同学们,好了接下来咱们拿出名物蒙求,翻到第九页,咱们来学习一下这一篇……”小学时候的文章无疑是极其的枯燥乏味的,至少在李观清看来,这些自己三四岁都看过一遍的文章属实称不上多么有文采,甚至有些低幼。所有整节课都无精打采的,像极了整天熬夜打游戏的大学生,李观清发誓,自己当初上小学时绝对不是这样的,最起码不会这么无聊,当然,也可能是他当时听懂课程都很难了,没有时间去走神而已。再反观在座的同学,李观清心里的愧疚稍微减轻了些,只见旁边的程志弯着腰坐在凳子上,两支小臂平摊在桌子上,靠着关节处撑着整个身体,两双眼睛耷拉着,无神也无力,察觉到李观清的目光,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回过头去呆坐着。之前跟程志斗嘴的那些膏腴子弟更不用多说,一个个七倒八歪的,连装都不装了,用李观清高中数学老师的话来说,就像是被抽了脊髓的狗一样耷拉着。那个为首的赵坤倒是还好,起码坐的很好,依靠着后桌,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先生,后面那少年也不敢说话,只能将就着在狭小的缝隙里生存。唯一听课认真的居然是刘济,背挺的笔直,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仔细聆听着先生的教诲,整个人都透露着努力的感觉。李观清忽然又有些对不起先生的感觉了。“正所谓会有一程疾风起,铁甲雄兵一连城。”
“诸生,大楚兴,兴在读书种子,努力学习,才有百姓的安居乐业,才能有国家的海晏河清!”先生不知讲到了什么典故,神情激动,面色红润,忽然即兴做了一首诗,再加上那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辞,不知情绪高涨到了什么地步。学生们都坐直了,眼神中充满了对先生的尊重,尤其是那一绺读书种子,整个眼神都热诚了起来。而这些在饱经教育的李观清看来,只能说是司空见惯,或者说掀不起一丝波澜,甚至李观清还有些想笑。他们是为什么忽然肃然起敬呢?那一句为了国家和人民,还是激昂慷慨的语气?李观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旁边的程志凑了过来,给了他答案。“朱先生作诗了,太厉害了。”
啊哈?李观清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只是因为那半句诗,不管是论才学典故还是平仄押韵,亦或是风雅意境,这好像都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吧。一声轻笑让原本平静的氛围躁动了起来,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甚至几道目光极为不善,似乎想要吃了他一样。“这位新来的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朱先生很早就想叫起他来了,这个学生几乎是最早开始发困的,而且其他的同学好歹是跟过很长时间,知道了他的脾气秉性,才上课那么随性的,这才来第一天就这幅状态,不光上课无神,还东张西望地四处张望,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自己即兴发挥,作了半句佳作,自认为已是上上之作,在整个诗坛也算得上有中上水平了,没想到居然让一个懵懂小童坏了兴致,真是孰不可忍。“啊?没,先生,我没意见。”
“先生,他就是故意坏了您的佳作,之前可是听说这位新同学是个天才,自己在家还做过几首名诗呢。”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正是从那几个膏腴子弟中的一尖嘴猴腮的口中传来。李观清当然没说过这种话,他甚至都不认识他,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很奇怪自己也没有惹到他,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下绊子,总不能这小小的课堂,派系之争已经这么严重了?先生并没有给他时间多想,听见这道声音后就继续开口道:“哦?那李观清同学来即兴赋诗一首怎么样,让为师看一看你的风采?”
如果不是这位朱先生真诚的目光,平淡的语气,他都要以为他们是一伙的了。老师啊,您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让我们鼓励一下新同学吧,怎么样?”
赵坤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起哄。“好!”
周围的同学们都纷纷叫好,似乎真的想要听到诗篇一样。程志在旁边似笑非笑地,也很无可奈何,似乎是用眼神再说,师弟啊,我也没法帮你。很快,课堂就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等待着李观清出丑的窘迫,等待着这个半路进来的小道童涨红了双脸。“那我就献丑了。”
一道空明的声音刺破了宁静,说话的人似乎并不怎么担心。“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课堂之上皆哗然,显然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作诗,都被开头的两句有些震惊,只有那几位书生能在其中领悟出微末意境。朱先生抬头看了看这位新来的学生,显然是没想到能做出这种诗来,就单是这一句,就足比他刚刚做过的诗要好上一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空气中静的可怕,整个教室都被抽空了空气一般,连呼吸声都被压缩到真空,针掉落的声音都要变得清脆无比。“这,这是你写出来的?”
朱先生沙哑的嗓音传来,整个人见到了奇珍异宝一般,眼里的炙热要融化了面前的学生。这句诗一出,朱先生再也顾不上学士风度,走下讲台来到李观清身边。“先生,写的还行吗?”
李观清歪歪头,人畜无害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