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越远,文澜心中的预感越强烈。果然。这群夜半离开的流民最后停在了北山之前。只是似乎被北山雄厚的大门震住,一时没敢过去。依托两侧山体,利用山石堆成一丈厚的山门,这是文澜的主意,用以抵挡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如今山门才垒了一半,还不算太高。“我的老天,这啥时候多出个山寨来?”
楚余年身后一个人忍不住感叹。楚余年回头敲了下那人头盔,“山寨个屁!县令打过招呼,这片山头让人包下了。”
说完,他不经意间看了眼文澜。文澜回他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假笑。“我倒是听说此间主人不久前因为一些事情来下边的村子大闹了一通,打伤了不少人,还杀了几个,这些人估摸着是来寻仇的。”
“有道理。”
文澜点头。“既然是私仇,咱们管也不太好。”
“有道理。”
文澜继续点头。“一小队守夜,其余人原地睡觉。”
楚余年下完命令,自去寻了个避风处,窝在里边闭上眼睛。不远处。那一队流民正借着乱石向上攀爬。文澜坐到楚余年身边,“大师兄的脑子的确好使。”
楚余年掀起眼皮看她,“要不怎么做你们俩师兄呢?”
说着往黑暗中看了眼,“不去看看?”
“再等等。”
话音刚落。突然来了一阵急促清脆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极为震耳。这边不少人都支棱起来,楚余年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不用管。“还算警醒。”
他对文澜道:“不过这都是些亡命徒,里边的人能打过吗?”
“打打试试。”
多半是打不过的,但如果直接出手帮忙,他们就领会不到敌人的残酷。她能救一次,不能一直救下去。“试试也行,记得给我留俩活口审问,我先睡一觉。”
楚余年闭眼打了个哈欠,两手揣在袖子里,又往里窝了窝。只可惜他长手长脚,总是缩不严实。文澜见状笑了一声。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她自山石的阴影中站起来,一个晃神间人就消失在了原地。山中。钟声急促响起之时,大部分人都有些懵。熟睡硬生生被叫醒,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马守田跳下床,第一时间拿起把柴刀。“抄家伙!有敌人!”
木屋中的工人也被叫起来,马守田叫赵树带着他们躲去后山,自己带人往前接应。才走出没多远,就遇上了狼狈逃窜回来的敲钟人。凶恶的流民紧随其后。双方进行了一场仓促却凶狠的遭遇战。流民本想趁黑夜悄悄了结他们,谁成想门口有个报信的,加上马守田反应还不算太慢,紧赶慢赶的凑出了一支有反击能力的队伍,竟吃了不大不小的亏。“上!宰了他们,给咱们兄弟报仇!”
一人咬牙切齿,冲马守田一挥刀。短短一个照面,他就看出了少年是这群人的领袖,只要解决他,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马守田从身上撕下布条,迅速将柴刀和手腕死死绑在一起。“杀!”
他没废话,瞪着血红的眼睛,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少年身子单薄,打起架来却凶狠异常,被人砍了一刀,无论如何也要还一刀回去。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激战正酣。一道清越的女声随风而来。“大半夜的,谁在老子的地盘上臭嘚瑟呢?”
黑暗中,女子的身影迅速由远及近,马守田眸光大亮,不顾肩上的疼痛,抓紧柴刀狠狠一劈。他的敌人瞪大眼睛倒下去,死的不明不白。文澜站定,扫了眼被马守田开膛破肚的人,波澜不惊的移开眼。她未曾想会来北山,没带着面具,于是路上随手催生了几根草,拿草叶胡乱缠了一个,勉强遮住半张脸。绿叶之下,是精致洁白的下颌。“在山下杀人的是你?”
文澜目光落在出声那人身上,“正是,你有意见?”
“呵!杀人偿命!我没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说的好像你能拿我怎么样似的。”
文澜轻蔑的笑一声,朝马守田伸出手,“刀给我。”
马守田去拆手腕上的绑带,情急之下半天没解开,好不容易拿下来刚要递过去,又瞧见刀柄上有血。他小心翼翼的瞧了眼文澜白皙的手,拿衣角将刀柄擦干净之后才搁在她掌心。文澜握住,抬刀指向对面,稍稍晃了晃。对方本就是来寻仇,哪里受得住她这样挑衅,当即就冲了上来。柴刀短一些,没人家的刀长,文澜微微侧身,让过一击,而后柴刀轻描淡写的一落。呛啷!随着刀落地的,还有一双手。痛觉没来得及出现,他凶神恶煞的,看见地上自己的手又有一瞬间的怔忡,整个人的表情滑稽又好笑。文澜转了下刀,刀背狠狠一敲。在他惨叫前一瞬,将人拍晕了过去。剩下的更不是对手。几息之间就砍瓜切菜般了结了所有人,算上断手那个只留了两个活口——答应给楚余年的。遍地鲜血尸骸,普通人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就算刚刚勉强和人拼了个命,此时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吐起来。马守田小脸惨白,胸口翻江倒海都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直挺挺的站在文澜身后。“想吐就吐,没什么丢人的。”
文澜抬手一掷,柴刀稳稳地插进地面。“我没事。”
马守田使劲吞咽了一下。文澜不置可否,“这人还有用,把他手包上,别让死了。”
“好。”
马守田应下,蹲在昏倒的人旁边,将他衣服扯下来两片,去包扎他流血的手腕。血腥味争先恐后的钻进鼻子。马守田脸色又白了一分。他忍了忍,再也忍不住,扭头哇的一下吐出来。文澜坐在一边,瞧着他没心没肺的大笑。马守田感觉胃都快吐出来了,好不容易吐完,难受的逼出了一些眼泪。他扭过头去看文澜,大大的眼睛通红,眼眶周围还有一圈残留的泪,看起来既委曲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