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拿粮食的人炫耀着自己的明智,冷嘲热讽的在一旁等着验证其他人的愚蠢。田娃捧着粮食,按照文澜的嘱咐,找了一块土多向阳的地方,虔诚的把种子埋下去。然后他在一个时辰里,眼睁睁的看着嫩芽从土里冒出来,长成小苗。小苗不断长大,结出稻穗,稻穗再不断变得饱满沉甸,而后变黄成熟。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时辰,田娃就蹲在旁边守了三个时辰。他心神震撼。如果世上真有神灵,他觉得一定是夜里那个浅笑盈盈的少女。而他,正眼睁睁的看着神迹发生。跟他一样交了粮食的人也迫不及待地种下去。流民们全都聚拢在在一起,黑压压的人群一动不动的等着种子结出粮食来。而那些觉得文澜骗人没换的,肠子都悔青了。田娃收获了一斤多米,剥了壳,拿一点给母亲煮了粥喝。“娘,你相信神仙吗?”
他扶着母亲,一点一点把粥喂进去。“我以前不信,如果有神的话,凭什么我们这样的人要流离失所,而恶人高居庙堂……”“现在我信了。”
他小心擦干母亲嘴角的水渍,“她是我的神灵,是听见我的祈求来拯救我们的。”
……流民种粮食的三个时辰里,文家一行人终于抵达拥城。看见了城门,就看见了黑压压的流民。人数不少,都聚在城门不远的地方,眼里空洞洞的没有神采,只远远盯着,也不想着进去。孙成在城门前下马。没等掏出文书,守城官就不耐烦道:“进城每人一两银子,没有就一边待着去!”
“看清楚!我们是虞都府的衙役,押送犯人去黎山的!”
孙成一把将文书拍在他面前。守城官眼皮一掀,“押送犯人啊!押送犯人我见得多了,光这个月就过去不少家,哪个不老老实实掏银子?”
说着拿手一拂,把文书扫落在地,“有钱进城,没钱那边去!”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群双眼无神的流民。“城门本是为百姓方便而设,只要有路引哪都去得,怎么你这还要银子?”
文德厚沉着脸质问。守城官扶着桌子站起来,上下看了他一遍。“呦呵?这还有个上赶着去黎山遭罪的?我拦下你,在城外说不定还能找条活路,真到黎山就你这样的,能活几天啊?”
他极尽嘲讽的笑了笑,又坐回去,盘剥后边要进城的人。“怎么办,不能按时到黎山,我们怎么跟上头交差啊?”
衙役们交头接耳的担忧。李全站在边上,根本没在意这回事,眼神阴森的盯着来路,心里琢磨着那群人怎么还不出现。他昨晚明明支开了守夜的人,文家那几个娘们儿居然还好好的。程大山一脸肉痛的提议:“如果非掏不可,那就自己付自己的,人犯叫他们自己出。”
一两银子啊!也太黑了!“什么狗东西!等进了城,老子一定写信回虞都府好好告他们一状!”
孙成怒道。文德厚也不愿意掏钱,他觉得这里的官吏贪赃枉法,应该严厉查办。自己如果给银子,就是助长贪官污吏之风,更不可取。队伍就这么僵持在了门外,和流民凑做一堆。文澜倒无所谓,现在有帐子,她在哪睡都是睡。小郎中的帐子挺厚实,夜里挡风一点都透不进来,她已经睡了不少个好觉。太阳刚刚没入路面以下。天际还残留着最后一些倔强的红云。南边又来了一群人,衣衫褴褛,慢慢腾腾。最前边一个半大小孩脱离了队伍,往前多跑了几步。文澜一眼就认出是昨夜的田娃。他们怎么来了?不是给了粮食吗?还要纠缠?田娃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没敢上前打扰,就在那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文澜叫他看的浑身不舒坦,又怕他不分场合把昨夜的事嚷嚷出去,无奈之下只得打了个手势,让他等着。等到晚间,其他人都睡了,她才出来。“跟着我做什么?”
该给的她都给了,付出多少东西,就拿多少回报,她自认做的很合理。“神女,你带我走吧。”
田娃二话不说又跪下,“只要给我和娘一口吃的,我为你做什么都行。”
“小点声!”
文澜压低声音警告。她还记得小萝卜头的合理推测,并不想惹出事来叫军队抓去天天没完没了的种粮食。“神女。”
田娃依言变得很小声,“你带上我们吧。”
文澜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看,密密麻麻的一群流民。这群人昨晚还骂过她。“我不是神女,我是流放犯人,救不了你们。”
说罢转身欲走。田娃一下揪住了她的袖子,见她看过来又小心地松开。“你是神女,求求你了,救救我们。”
他声音又小又哀,在夜里越发显得脸小眼睛大。文澜垂眸打量了一下,发现如果这孩子多长些肉,该是个眼睛大大的很灵动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儿?”
“马守田。”
田娃感受到希望,连忙回答。马走田?不对吧。文澜迷惑的回忆了一下资料库里的知识。“马走田……”她说着有些别扭,“我是要去黎山的,你确定要跟着我?”
那是个天下人尽知的苦寒之地,但凡有想多活几年的,都不会往那边去。“确定。”
田娃坚定的说。“好吧,几条规矩。”
文澜淡淡道:“第一,只能远远跟着,不准靠近;第二,不准和别人说有关于我的一切,所有的都不准说;第三,我有要求时听我的安排。”
田娃连连点头。“作为回报,我保证你和你娘不会饿到。”
不是不会饿死,是不会饿到。田娃更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而后问:“那他们呢,可以跟着吗?”
“随你,你能带的了就带,食物不会短你们的。”
她对长相不错的人一向多几分耐心,心念一转,又问:“之前有个衙役找过你们?”
“是,他说可以调开守夜的人给我们粮食,条件是帮他抓女人。”
田娃如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