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湖风微徐。
赵聿自从离开砚湖镇来，一直顺着砚湖南下。只是这走着走着，独自一人之时，难免有些孤寂了。
望着身前无边无际的砚湖，赵聿坐在湖边的青草地上，手里还拿着干粮，一口口吃着。
他距离金身境界还早的很，所以还需要以世间五谷续命。
虽说一人远游之时，心中偶尔难免有些孤寂，但是对于赵聿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从小都是这般过来的，现在理应也该适应了。
小时候赵聿还未遇到岳游之前，那时的他，便从未有过所谓的朋友，不说镇子上的小孩排挤他，是他自己始终融入不进去那种圈子，他之前也曾努力适应那种呼朋唤友的日子，但是后来在遇到岳游以后，他便知道，朋友应当是什么样子的。
相比镇子上的那些同龄人，和岳游待在一起，会舒适些，不必在意其他，不必时时刻刻在意对方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一起做什么，颇有心意相通的意味。
现在想起来，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有这那小子的陪在身边，也是不错。
长此以往，他也就成为了镇子里老人口中所谓的怪小孩，性情孤僻，不善言辞，但是却心地善良，对什么人都和和气气的，但是却让人隐隐觉得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也令镇子上的人们，除了佩姨栖儿以外，对他的感观都不是很好，虽说见面依旧会聿儿长聿儿短的喊你，但是私下里来，却都不想自家孩子沾染了他这种习性，这种情况，在他父亲走后尤其明显。
有一次让他记得很清楚。
在他家旁边以前住着一家三口，男家主与他父亲关系挺好，女主人也总是对人眉眼带笑，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早就离开镇子，他也不太清楚去了哪里，只是偶然听说，成为山上人了，那时的哪里知道何为山上人，只觉得为什么要从一座山去另一座山？
他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姓陈，小名二蛋。
陈二蛋比他小了有三岁的样子，希望总是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边，他也挺喜欢这小屁孩，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他，似乎一切都像表面那样，邻里乡亲之间和和睦睦的。
那是一个仲夏的夜里，热的有些难受，他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干脆起身到了院子里纳凉，明月高照之际，恍惚之间，他听见了隔壁邻居家的那位女主人在说话，声音很大，像是在扯着嗓子说话一般，他似乎本不应该听见这些的话，以后的以后想起来，他也会有些失落，倘若再来一次的话，他想，即使再热，他也不会走出那间屋子了。
恶语伤人六月寒，那时他真觉得有些冷了。
他还记得，那晚父亲靠在门槛上，眼神柔和，面带微笑，看着站在月光下的他。
面对刺耳恶语，父亲那儒雅温润的姿态，他始终相信，那会是他的榜样。
那晚以后，巷子里最里边的那家邻居便都搬走了，走的时候搬东西的声音很大，那是父亲在桌前研磨，好像是中元节祭祀要用的，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父亲让他去送送。
他打开门，就看见陈二蛋抱着大包小包，人挺小，包袱挺大。
他笑了笑，想要上前伸手帮忙，二蛋犹豫了一下，还是躲闪过去，见此，他愣了愣，便缩回了手。
“以后有时间回来看看。”
这便是他与二蛋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隐约间，他在二蛋的包袱里，看见了他给他削的木头小剑。
他就站在老旧门口，看着二蛋踉跄着出了巷子，连那家女主人经过他旁边时，他也没有休息，在他愣神之际，一双大脚停下他身前。
男人往他身后的屋里望了望，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巷子。
回到屋子，父亲见他神情有些落寞。
停下了手中的笔，捏了捏他有些消瘦的小脸。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养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今日之见闻，你心难免也有所伤恸，最难欢聚易离别，你一直对他人抱以礼让，这虽然已经很不错，但是你心中仍然有执念，面对一个你不讨厌的人离开之前，你心中的伤感与失落往往会比别人要强烈许多，当一个外人对你恶语相向之时，我相信你会宁心静气，这一点，你随我。”
说到这里，父亲笑了笑，他记得那很温暖，于是他也笑了。
“但是，倘若当你听见你一个有些好感的人，在背后指责你的时候，甚至言语更为过分之时，你要记住，你不必悲伤，因为那时，本就不值得你悲伤。”
“缘起缘灭，随缘随性，释家这一点思想倒是挺好的。其余的，则差了那么点意思。”
随后，他看见父亲坐在小桌前，手里捻着毛笔，低头皱眉，似乎是想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般，喃喃自语。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
“嘶～不对不对。”
“君子理修浩然正气，修之以正，亦造化苍生，气正于天地长存，方可行礼法，规导生民，教化……”
他不止一次见到父亲如此纠结两难，一边是道家圣人之道，一边是儒家浩然正气。
父亲教他的一些关于儒家君子思想和道家清净无为的想法，他也都记得。只不过他有些不明白，这二者明明是相互冲突的，为什么父亲还要一股脑的都教给他。
…………
在父亲走后的几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令他相比镇子上的同龄人要成熟许多，当初父亲与母亲走后给他的打击有些大了，但是他也并未给身边的人提起这些，他也不喜欢和别人提起，一直都是埋藏在心里罢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或许，以后有个人愿意听一听吧。”
赵聿低声说着。
随后又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羊皮水袋，这羊皮水袋是他自己做的，在镇子里扈屠夫那里，捡的别人扔下的边角料。
赵聿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用袖子在嘴边抹了抹，头一次，他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这羊皮水袋里装着的不是酒。
赵聿如此向想着，又将羊皮水袋递到嘴边，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递在嘴边的羊皮水袋又缓缓放了下去。
随后，他望着某处的天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