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观山镇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石拱桥上,倘若此时赵聿见了,一定会有些诧异。
锦服男人走到老槐树下,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夜晚,明月高照之下,月光透过稀松的树叶,照在男人身上,看不清楚模样。
男人身子斜靠在老槐树上,摘下腰间一枚青色葫芦,喝了一口。
笑道:“怎么,不出来见见?”
话音落下,良久,老槐树青光一闪,周补东从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躬身行礼道:“小神见过晋元山君。”
这位锦服男子真是北境威名赫赫的解晋元解山君。
相传,以往北境有一位山君之主,妖族出身,从未有人见过其真身,曾占据北境最北边的一大片山川河流,其实力据说已经到了地仙境界。
后来,允朝立国后,不知怎么,便逐渐有些销声匿迹了。
此时的解晋元笑道:“怎么?非的我喊你,你才出来,是不是现在当上正儿八经的神官了,就瞧不起咱这些野路子?”
周补东闻言一愣。
连忙说道:“山君哪里的话,小神只是侥幸而已,还上不得台面,山君神通妙法玄上,哪里是我这等小神官能够比较的。”
说实在的,周补东还是有些忌惮眼前这位解晋元的,当年他称霸一方的时候,从容帐下伥鬼邪祟作恶,可苦了他们这些小神官了,要不是允朝立国惩治了一番,估计他周补东现在还是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解晋元闻言笑了笑,将手中的青色小葫芦放在一边,双手枕在脑后,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老槐树上。
“你不必如此,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神官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再说了,我也没有太大兴趣。”
周补东无言,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待着解晋元接下来的话。
“其实早年间,观山镇这处地界我是看不上的,这里虽说有处小天地,但是也太破了,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也只有你有耐心在这里缝缝补补,要是我,估计早就一拳轰碎了。”
周补东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解晋元的意思,便没有出声接话。
只听那解晋元又说道:“听说神君要将此处作为道场?”
周补东点了点头。
“都是我家公子和神君商议过的。”
解晋元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此,我就去见一见你家公子吧。”
说着,便拿起一旁的青色葫芦,起身朝着镇子里走去。
周补东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解晋元走进那处云雾巷的最里边,在一家门口站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敲了敲那扇破旧腐朽的木门。
此时的柴房里,赵聿还未入眠,只是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怔怔出神。
这时候,他似乎听见门外有阵阵敲门声,心中有些纳闷,便起身推开房门,只见白婉已经站在院子里,望着大门的方向。
赵聿听得真切,是敲门的声音,于是便边走边出声询问。
“谁啊?”
“在下解晋元。”
门外的男子嗓音响起,赵聿脑袋里思索了一番,这声音似乎听着耳熟。
于是打开房门,看清楚了门外男子的模样。
“是你?”
赵聿有些诧异,因为这人他之前见过,正是那晚给岳游喝酒的那人。
赵聿回过神来,连忙请进屋子。
“不知道解前辈来找晚辈有何事?”
解晋元和赵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白婉和那位老地祇则现在一旁。
解晋元笑道:“当初月下相逢,现在又月下重逢,岂不是缘分?”
赵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当初多谢解前辈所赠机缘。”
解晋元摆摆手。
“哪里的话,当初相逢也是缘分罢了,不值一提。”
赵聿听闻又是一愣,他可不相信这解晋元这半夜来找自己,是因为缘分。
于是只得又说道:“不知解前辈今日所来……”
解晋元沉吟片刻。
“我这次来是想问一问你,神君合道后你有何打算?”
这次赵聿沉吟,这解晋元突然造访,确实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我也没有其他打算。”
解晋元见状,又试探性的说道:“不知那谢神君有没有对你说过,他对东边有什么打算?”
“东边?”
就在赵聿一头雾水之际,身后的周补东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随即赵聿恍然。
“说实话,谢神君没有与我提过观山镇东边,只是说合道小天地之内的地界,要说东边,也不在这座小天地里吧?”
此时的赵聿也大概明白了解晋元的意思。
解晋元点了点头,苦笑一声说道。
“这样,那我就不便多有打扰。”
说罢,解晋元起身便要告辞。
这时赵聿又说道:“后边我会帮你问一问谢神君。”
“那就多谢了。”
解晋元没有回头,走出房门,消失在黑夜里。
赵聿看着解晋元离开的背影,虽说欠着人家人情,但是这件事还真不好办,毕竟他又不是谢神君的什么人,自己说话能算话?
解晋元走后,赵聿身后的周补东低声说道:“公子,那解晋元为何来找你说这件事?”
赵聿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周补东又说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聿见他支支吾吾,有些好奇。
“有什么当讲不讲的,尽管说便是。”
“有些话我本不应该说的,说了怕是有背后说人闲话之嫌,但是这些事,公子还是知道的好。”
“那解晋元曾经也是一方山君,在允朝未立国的时候便已经初露锋芒,占山为王,底下收拢了一众伥鬼邪祟,但是这解晋元虽说自己不曾作恶,没有下山祸祸百姓生灵,但是却极为护短,曾经手下烧杀抢掠过许多镇子,他却不管不顾,后来有行道义的仙家前来质问,哪知这解晋元实力深不可测,硬生生的将那处仙家也一锅端了,最后那处仙家势力死的死,逃的逃。”
“后来允朝立国,清算作恶多端的山君邪祟,这解晋元的一众手下都被清算,无一幸免,但是朝廷念他自身未有杀孽,并且念他修行不易,便在北境随便划了几处山头,让他好好呆在这里,不可随意出界,现在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赵聿听的疑惑。
“未有杀孽?那处被他覆灭的仙家势力不算么?”
周补东摇了摇头:“一般说来,上山修士杀戮世间百姓生灵所造成的杀孽因果极重,但是那处仙家事出有因,是他们先找上解晋元,且对方也是修士,所以就是因为这,朝廷便没有算做杀孽。”
赵聿听闻有些纳闷。
“还有这一说?你找我麻烦,我把你杀了,居然不算杀孽么?”
周补东无奈的点点头。
“事实上就如此。”
赵聿恍然,世间仙家势力的杀伐,竟然这样残酷,这让他有了新的认识,只不过在他心里,并不是完全认同罢了。
“行了,我知道了,让我好好想想吧。”
周补东见此,也不再多言,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这时,身后的白婉轻声说道:“生杀因果,不是我们能够说了算的。”
赵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
随后抬头望着璀璨的夜空。
低声轻语。
“倘若我为道义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