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疲惫地倚靠在满是败草的花坛边上,又一次开始强烈地认为自己沾不上“凯旋大将军”的威名。活像个笑话。
尽管联络人与一些还能会面的“老乡”都这么奉承他,但他真的“凯旋”了吗? 没有。一切都是“政客”们的游戏。 合乎众意时,他才是美名的将军;出言忤逆“权威”后,他便成了光杆司令。 自打他以这样的身份,在整个复兴会的秘密运作下被别有用心地“安插”至此地起,就理当明白,无比透彻。 “溟队,您坐下歇一歇吧!”身边不知他真实身份的弟兄好言劝道,而他少有的闭口不答,只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远处那张可怕的、可憎的、即便化成灰他也认得的脸上……他觉得头脑很混乱,然却除去继续观看一场莫名其妙的“表演秀”外,又别无他法。 最后,多亏怀表中的妻儿相片成功转移视线,他才终于平静下来——这相片啊,虽已褪色,但每每再见,还是可以瞬间泯除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呢,恍若一剂百试百灵的特效药…… “所以什么称作正确?”
“我也快要分不清了。”
美丽端庄的妻子在微笑。 襁褓中的儿子睡得酣甜。 他想起过往,就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他想起承诺,发誓要救身边的所有人都出苦海……因为自己淋过雨,从此便殷切地希望能为其他亦在雨中的人打伞。 他不正是怀着这样的理想而选择加入复兴会的么?他欲改变奥伽墨,用他微不足道的力量……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寄他万千期待于一身的复兴会却逐渐变味儿了……变得不再纯洁、不再神圣。 “我反对。我们这样做,和清算者政权有什么分别?我们没权利平白无故地把半大的孩子们通通骗去送死,我们也没权利用惨无人道的实验一直折磨那些缴械投降的原始种人!我们向往的,应是公平公正的社会啊,而不是推翻一个黑暗的政权后,自己再爬上他们肮脏的宝座、戴起他们腐朽的王冠!”
这是溟在高层会议的最末一次讲话。自那以后,他就处处受人排挤。于是他懂了——所谓“复兴”,净是要和当今的压迫者互换身份罢。他所热爱的组织,其实早已更作只为“少数精英”服务的工具。而拒绝与之同流的代价便是惨遭“贬降”,接任一群对世界形势知之甚少、彼此还不相熟识的墨城劳工的“领队”,每日游走在将被“清算”的边缘…… 故,要问他对复兴会还有没有最初的热忱与耿耿衷心,他恐怕很难再给出个斩钉截铁的肯定回答。 但今天,他碰上了必要三思的情况。 那即是“天堂”、“遗失的人形兵器”、“造成费伦多特大惨案的一级通缉对象”,现时就在眼前几步远,而且看上去毫无防备,只是做着些照常人的思维难以捉摸的事…… 他竟在救人。 溟念及自己左臂内植入的“袖中剑”与随身携带的“致幻剂”——无疑,决策权已由他所掌握。重点亦在于,他完全有这么做的理由,为自己、为亲生弟弟与可爱的侄女以及无数牺牲的战士……他都必须让魔鬼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把他交给复兴会的“长老”们么? 那样不仅不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还会让他变成另一种效力于争夺野蛮统治权的手段!他决不想见到这样的事。 所以呢?直接消灭他? 还是那句话——他觉得头脑很混乱。 仿佛有股异样的潜感在妨碍着选择。 但见枭竭尽全力地来回奔走,一刻不停地营救着还未脱困的弟兄们……他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 是极度的虚伪?抑或最平凡的真实? “亲爱的。”
溟望向妻儿的相片,“也许你是对的。可我心里有恨,我不认为这样的恨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去……”
“但也没准,我们都是一样的。”…… 怅然回首,假如那场悲剧没有发生。 “大抵咱儿子已和他一般年纪了吧。”
“若孤孤单单的一人,他亦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