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两夜无眠了。 我想睡的,但那种口干舌燥,焦躁焚心的感觉却不容许我安然入眠。 在这两夜里,我不断地重复着我是一个恶人的想法——恶人才不需要多愁善感不是吗?可是我的眼睛竟合不上。 但凡是有那么一刻合上了的,看到的即是老将军的双眼。 那里面有尖锐的灼光,在像刀锋一样剜伤我的眼球,使我的心痛苦地尖叫,在无处遁形,无处可逃。 我胆小、懦弱。 不仅放纵自己毁灭信仰,我还在有能力惩戒的时候选择妥协与同流合污——只因为怕死、怕未了之事、怕尚未发生的厄运、怕远在目力所不及之处的她身陷危险。 死了可就什么也挽救不了了! 独自一人死去,或是在好不容易活下来后又被判处死刑,我都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不对! 这也不对! 这什么都不对! 我坐立都在心力交瘁之中。 一心只想忘掉严重违背自己意愿的逃避。 可我太自私了。 在不认识的人前、在我内心深处仍然同意的悲悯之下,我依旧舍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捍卫他们,我不敢站出来也说上一句“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别想再伤害他们!”
是我太自私了。 我又看见甘的两行清泪。 现在正在对我的精神进行着凌迟。 可我还看见疯丫头身边的枪林弹雨。 如今正在对我的意志进行着车裂。 一头是认同的苏醒与复活,给我无比的震撼;另一头是牵挂的陪伴与延绵,给我无比的感动。 可它们如今在两边夹着我,都成了张满力度之弓上的箭! 我浸在被自己的冷汗湿透了的床单下面,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好像发了四十多度的高烧——牙齿在咬着嘴唇打颤,鼻腔的堵塞感令人窒息,怏怏的头颅沉在那里,脑内是浑沌与污浊…… 我生病了。 再这么下去,我该用缝合线把自己剖成两段! 如果两方万钧的巨石要向我砸来,我即便头破血流也只能在同一时间应付其中一面! 扭曲着脸,在那死寂的房间,听着使人精神错乱的机械表的嘀嗒声…… 我打开了电视。 与其说是无意间打开,不如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去面对一个早该料到的既定现实。 “亚基里先遣军战况告急!”
屏幕中赫然显出这一行字。 接下去,是对战事紧张的一系列详细报告。 满眼映入的,都是“伤亡惨重”、“形式危急”等字眼。 我看到了许多士官的阵亡名单。 其中还有很接近莉莉丝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床上起来。 穿好着装,一口气踏入了黑暗之中,也不坐电梯,从四十八层踏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在空洞的楼道,华灯也像妖魔一样,明丽但是却驻着鬼。 下楼以后我去买了一些水果,然后直奔中央医院。 此时的医院本应该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但介于最近不太平,清算者专区还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更何况同在一个组内,这就让我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走进病房,我看见尘艰难地动了一下——虽然浑身缠满了纱布和绷带,但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 “枭?”
尘的声音有些兴奋,似乎从没料想过会有人来探望他。 “是我。”
我走到他床边坐下,顺手将水果篮放在了他的床头。 “你……”他为了这点小事快要感动得哭出来:“多谢啊!”
“这没什么。”
…… 想起前天,刑走了以后,最终是我将他从墙上弄下来的。那些类金属锥刺似乎具有阻抑原始种人创伤愈合的能力,所以他流了一路的血,将路都给染红了,只不过这样的伤还不至于杀死他。于是医疗组到了以后便将他送进了医院。 为此,他一直觉得亏欠我一个人情。 “好点了吗?”
“哈,死不了。不过你这么晚了还来看我,真是……” “尘。”
我平静地说到:“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嗯?你说吧,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帮你!”
“是……我希望你帮我参军。”
我见他藏在纱布内的眉头皱了一下,接着饶有兴趣地说到:“这你直接去买一套制式军装,然后到军务层填好相关材料就可以准备登船了。怎么,你想要前往支援么?”
“没错。但是莉莉丝在走前已经给我的身份下了报名禁令,我希望你能帮我绕开她安排的‘关卡’。相信以你第三席的身份,应该是有办法的。”
我不知这句话说出来是有多冷漠,可我见尘脸上却是得意的表情,就好像他最自豪的身份得到了认可一般。 “这好说!好家伙,人人都怕被征去打仗,你竟然还自愿往那儿跑!”
我听了只有苦笑。 苦到心坎里。 或许又在逃避吧? 留在这里,我不知还要与刑接触多少次,也不知道还要进行其他的什么任务。 我再也不敢去接受了。 至少在费伦多,我果断过。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该诛杀我多少次,只是在潜意识里这么认为。 “还会有队伍么?”
“有。最近先遣军牺牲了大半,肯定会有第二次征集。只不过照你这种说法,可能得安排你去西岸市那边登船了。至少在边海广场不行。”
“好的,没问题。多远我都去。”
“嘿,兄弟!真羡慕你!”
他啧啧地叹道:“这就是和莉莉丝阁下待在一起久了而培养出来的觉悟么!”
听此,我把目光移向了远处,不打算回答他…… “向你致敬!”
他奋力挣起手来对我行了个礼。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罢!”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先回去,我来帮你运作。两天后等我消息,先去准备吧!”
我整了整领带,起身走了出去。 “嘿!”
尘叫住了我。 “你保重!”
我微微耸了耸肩。 …… 呵。 价值观已经错得一塌糊涂了。 现在行动着的,只是一具血肉的空壳——在靠着细若游丝的本能拉扯着向前爬去。 纵使不知道爬的雅不雅观…… 没用了。 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