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楞”一声,这时候,他手机收到陶昕然的信息。
“奶奶到家睡下了。”
“嗯,你也早点休息。”
季寒川迅速回复了一句,这时陶昕然又发了两张照片过来。
一张是婚宴上季奶奶开怀的笑容,一张是她此时和小等等贴贴睡的画面。
蓝色荧光轻柔地映进季寒川深邃的眼瞳,连同两张照片的缩影。
他微微扬了下嘴角,漆黑的眸底便也缀满了星辰。
而此时石堡下的沙滩,海岸线的延伸处,一前一后正走着两道身影。
黄山跟在程晓后边,沉默地守护着。
“唰啦啦……”
白色的浪花缱绻着从深海涌到脚边,沾湿的那一面沙子沉淀下月的光泽。
海边安静极了,又喧嚣极了。
石堡后半夜的派对还在持续,忽远忽近的欢笑声只一阵海风就扬得很远很远。
程晓背对着那边,慢慢地往延伸的远方走去。
鞋子踩在细软的沙子上,软绵绵的,偶有一个松动的小孔。
“跐溜”一下,鞋面就会陷进去一半。
这种时候拉出来随意地扽一扽,就可以继续前行。
她双手背后,闲适地漫步。
眼里的波光粼粼和黑夜交织在一起,有些许喜悦,似乎又有些许怅然。
海风从侧边吹来,“呼啦啦”一声,甩起她为了季小慧的婚礼而特意去做了的栗色长卷发。
别在耳后的一朵不知名小花一并被这风带起,鲜嫩的花瓣在发丝中脆弱地摇摆后,终究是抵不过这股力道。
高高扬起,又是轻轻落下。
程晓抬手挽了一下发边,原本这一头好不容易蓄长的头发,是打算为了迎接小生命的到来剪掉的。
此时几缕发丝轻轻贴在她的脸上,轻薄得可以忽略,却又蹭得脸很痒。
她抓了一下,第一下没有全部撇到后面去。
用手背抹了一下脸,才扫光了。
“……”
身后的黄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个动作,像极了对方在偷偷哭泣。
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起拳头。
青筋满布的手背,却是将所有思绪都禁锢在上面。
他顿了顿,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沉默地跟着。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天地间除却海浪和风声,其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哈……”
这个时候,程晓忽然张开双臂。
她蓦地停下脚步,许是走得累了,又或者只是单纯想停下。
轻轻合上眼睛,感受这一刻海风拂面的感觉。
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海的味道,就好像水平线的那一端,随时可能会涌来什么东西似的。
程晓一停,黄山也停下。
他深深凝望着她,想说点什么,似乎必须说点什么。
可微微张嘴,才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段时间,他过得很辛苦。
但他心里知道,程晓比他更辛苦。
这个傻丫头想要证明她已经没事了,一反常态什么也不说,该笑的时候笑,该闹的时候闹。
可即便是木讷的他,也能感觉到妻子身上失掉的那部分灵魂。
像是怕他们的孩子离开后会孤独,也一并跟着去了一样。
那些刻意的,牵强的勇敢。
黄山通通看在眼里,很担忧,但一味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眼前的程晓,身上像是有很多条看不见的线绑着。
感到痛苦的时候就拉一下,扯一下,就会本能地动一动。
可要强行把这些线扯断,又是那么残忍。
黄山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他人生碰到的第一个没有答案的难题。
但此时正确答案又似乎已经推到他面前,也许伸手就可以够到。
“……”
他沉了沉眸,下意识往前迈出两步,脚步声隐没在风声里。
只要抬手,就能抓住对方的肩膀。
他深沉地看着妻子轻轻摇曳的头发,想去触碰对方。
可就在这个时候,程晓动了。
她猛地往旁边踢出自己的鞋子,一下,再一下。
第二只鞋子的抛物线有点远,直接倒栽葱啪嗒在沙滩上。
但程晓才不管呢,她稍微提起裙摆,转身就跑进不断涌上来的浪花里。
“哈哈哈!”
光着脚踩踏着翻飞的浪花,她像个小女孩那样来回追逐。
冷不丁一个大浪扑过来,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她的裙摆,却让她更兴奋了。
加快了来回跑的步伐,但不知是不是体力有限。
程晓猝然一个打滑,竟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哗啦啦!”
一个浪不偏不倚地朝她打过来,直接漫过她半个身体。
透心凉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程晓微微愣了一下。
许是太狼狈了,又或者这一幕太突然,她下意识看向一边懵了的黄山。
两人的目光隔空碰上,程晓愣了愣,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难以自抑,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这一幕略略有点搞笑,她也没有起来,笑着的时候,第二波浪第三波浪也从她身上浇了过去。
黄山看得有些无奈,走过来想拉起她。
“没事吧?”
“没事儿,好玩着呢!”
程晓笑着推开他的手,顺便扬了扬身下的水,要泼水花玩儿。
黄山没有躲,裤腿立马就遭殃了。
但他也没有管,轻声说道。
“泡久会着凉,起来吧。”
“也是哦。”
程晓鬼灵精怪地撇了个鬼脸,倒是自己三下五除二爬起来。
她此时已经一身都是水,拍了拍手却是要往前面继续踏浪去。
反正已经湿了,不多玩一会儿岂不是亏了。
可这次刚跑出两三步,倏然“啊”了一声,就往前栽倒。
幸亏黄山紧跟着,眼疾手快从后面拦腰抱住她。
顾不上自己也沾了一身水,他立刻紧张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
“嘶!脚,脚!”
程晓龇牙咧嘴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脚,作势要往没水的地方蹦一步。
但下一秒,整个人就凌空了。
她懵了一下,就看到打横抱起她的自家男人微微变了脸色。
“你先别乱动,我看看。”
黄山几步将人带到只有沙子的地方,轻轻放下程晓。
不由分说单膝跪在她的脚边,双手轻轻托起她的左脚丫子,直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看,脚底板有个弧形的伤口,正在往外渗出丝丝血液。
黄山瞬时皱眉,表情说不出的严峻。
他立刻从兜里抽出一块崭新的浅蓝色方巾,沉声说道。
“应该是被竖立的贝壳划伤了,现在我们就回去,伤口需要消毒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先简单止血。
“……”
程晓双手撑在沙子上,但似乎脚不痛了,而是定定地看着黄山。
对方的侧脸被月光雕刻出明亮的轮廓,紧簇的眉心像个小老头似的。
她此时才发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仔细看过对方的脸了。
眼前这个男人眼底微微发青,目光却分外坚定。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脏被重重揉了一下,莫名有点想哭。
也许是她太安静了,黄山觉得不正常,打了个简易结后,抬头看向她,小心谨慎地问道。
“很疼吗?”
程晓摇了摇头,用另一只脚踩着就想站起来。
黄山眸底动了动,伸手拉她起来。
却在她还没站稳的瞬间,直接背过身,就着这个姿势蹲下身,将人拉到自己背上。
“你,你干嘛?”
程晓没来由有些紧张,下意识推了他一下。
但眼前的男人跟扎根在沙子里的巨树般岿然不动,只执着地说了一句。
“你的脚最好不要走路,上来,我背你回去。”
“那样你就湿了。”
程晓的眼神有些飘忽,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夫妻俩的亲密接触其实并不多。
此时竟是有点回到暧昧期的样子,但她心里又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