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我家附近的菜市场开市,我打算去买一些腌橄榄。这个菜市场只有一家卖腌货的,像布鲁塞尔菜市场里很多菜贩一样,也是一家阿拉伯人。虽然只有他一家,他家却啥都包揽了:腌黄瓜腌辣椒腌菜头应有尽有。当然最让人眼花缭乱的是他家的腌橄榄,整整几十桶几十个味道,颜色和形状都有好几种,有油光光的绿色青橄榄,有黄橄榄,有青黄的有紫色的,有介于紫色和红色的,有带核的不带核的,有大如拇指,也有小如瓜子儿的。腌货都会有些奇怪的气味,有时甚至是臭味,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在他家摊子上也很难见到苍蝇。不知是不是他家在腌汁里放了什么特别成份。但也可能是因为人员流动性大,苍蝇无机可乘,只见他家的摊子前满满当当围的都是人,密得只怕水都漏不进,何况苍蝇。只见几个壮汉拿着塑料盒子,按照顾客的要求忽左忽右地奔忙着,嘴里说着:“这个来点儿,这个来点儿,还有腌辣椒……是的,都是一样的价格,您想要什么都行。”
而买橄榄的,也不止家庭主妇,还有壮实的老爷们儿,甚至老人。老爷们儿指指这里指指那里:“这个来点儿,那个来点儿……”专注而急切。你以为甜男酸女,那就错了,人家男人也喜欢酸的。往他家摊子面前一站,不买看着也是享受,这一桶一桶的橄榄,就是一桶一桶的地中海阳光。不过集市嘛,就是乱糟糟的,人群没有顺序没有章法,后来的可能插了队,先来的可能没被服务到,所以大家都有些焦虑。That’s what the market is all about,滋滋冒泡的生活,滋滋冒泡的情绪。可是,我往那儿一站,周围的人似乎会稍微安静下来,因为我是唯一的亚洲人,比较显眼。卖橄榄的朝我们这边看来,问:“该谁了?”
我旁边那个男子看着我说:“该这位女士。”
我说:“先生,我在您之后到的,您先来吧。”
两位先生都微笑了一下,于是那位先生先受到服务。在这么嘈杂繁忙、情绪高涨的集市看到这样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地中海阳光。我买了一些全家人都喜欢的青橄榄,这青橄榄很大,差不多有拇指一般大,青得纯粹干净,不掺任何杂色,咬一口下去,有些坚涩,注意,不是艰涩,兹食事小,与“艰”无关,是坚实的坚,就是有重重的嚼劲,而那涩,正是橄榄的诱人之处。买完之后,我还想再呆会儿,一桶一桶看看他家的橄榄,可是想到家里许多事儿等着我,我不得不匆匆离开了。我得烧饭,得监督孩子们学习,得协调全家做家务,得收拾行李明天出差,而最重要的是,在出差之前给孩子们做个好吃的东西。几年前在商店里买的橄榄面包惊艳了我们全家,我们百吃不厌,可是忽然就不见了,哪都找不到那个面包了。于是我决定用一部份青橄榄做个橄榄面包。其实就是把橄榄切成颗粒,揉进面包里而已,而尤以青橄榄面包最香最可口。回到家,我打开视频,想看看怎么用我家的厨房机做面包,视频里一个英国女子先用厨房机和面,那真是方便极了,免去了我们和面时那张牙舞爪拳打脚踢的痛苦,和好之后她打开一个功能,用30度温度搁置40分钟,说是要让面涨到原面团的2倍。我不是北方人,对面食更是无知,不知这是不是就相当于人家常说的醒面。40分钟后,我想现在该搁烤箱里了吧?只见她揉了揉面团,面团顿时又缩小了一倍,变回刚才的尺寸,她把面团放进模具里,撒了些面粉,上面盖了块布,又搁了30分钟。大概这才叫醒面吧?那刚才那个叫什么呢?30分钟后,面团又胀了一倍,她把面团放进烤箱。30分钟后,那个满手都是纹身的英国女子把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说:“我们等1小时再切这面包,唉,我等不及了,半小时吧。”
看着她这里浪掷30分钟,那里浪掷40分钟,我心疼得不得了,就像看到有人拿着自己不高的工资到处买名牌衣服一样。且别说我忙的时候花不起这些时间,即使我有整整一海洋的时间,我也永远不会这么使用我的时间。当然,人家那是真正的休闲,就是不计时间,不计形式,真正的心无挂碍。我保证她家街角走5分钟的地方一定有卖面包的,就像我家一样。我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不计时间的生活,也永远不会有。我没有时间盯着人家的橄榄多看看,也没有时间慢慢烤个面包。青橄榄,我的时间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