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宋岩在余年的房间睡了一整晚,少年挤上少女不大的小床。 在他的小月亮的这张床上,宋岩想,更年少一点的自己怕是不敢想象,自己这辈子竟然能与明月共枕而眠。 天刚蒙蒙亮,跨过除夕夜,新年的这天早晨,由于除夕夜的晚眠,巷子里还很安静,宋岩便在余年床头放下给她的新年礼物,小心地推开窗户,从不高的二楼翻窗而下。 等余年醒来时,便只瞧见禁闭的门窗和床头两张机票。 是九月份,前往维罗纳的票程,那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乡。 余年笑出声,她把机票小心压在抽屉的最下面,和曾经那只小小的雕像放在一起。原来,所有她曾经随口一提的小事,他全部都记得。 陆加全最近确实是很忙。 文清的事他自然是捂得密不透风,上半年他今年爬得很快,也很得黄经的重视,所以拉他下水的人极其多,这也是他当初和文清在一起之前犹豫的主要原因。 然而青年手段极其狠厉,短短不到半年,从前不服他的,恨他的,半年之间竟然全部对他俯首称臣,可这同时,陆加全之前所最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 卧榻之侧怎能容猛虎安睡,黄经向来也不是善茬,陆加全如今也已经很清楚,要么他爬到顶峰,要么,他就讲死在这一片充满他所以血汗的地方。 最近他不敢白天去找文清,就连宋岩他都极其谨慎,毕竟他手上不干净,也怕出岔子。 年前那天宋岩临上飞机前,接到的陆加全最后一通电话,就是请求他帮忙照顾文清。 在开学前的最后一天前,陆加全终于去见了一次文清。 他太久没有去看她,哪怕他也想要做到无微不至的,在曾经的最后的日子里,哪怕不能相见,他也想要他的小玫瑰幸福的。 她是多么娇气的姑娘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久,她有多娇陆加全不是不知道,可是整整一个多月他不见人影,消息也联系不上,小姑娘都开始患得患失了。 她穿着的是陆加全年前送给她的一条小裙子,价格不菲,陆加全当时在商场里挑了好久,才小心地挑出一件最好看的,拿来送给她,可是说来好笑,这却还是他第一回亲眼见她穿。 小姑娘脸很乖地捂在一圈白色绒毛里,文清很委屈,却也很惴惴不安,太久不见,她恍惚地看着就坐在不远处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 陆加全性子冷漠,可是文清却很清楚,他对自己是有多么悸动和羞涩,一个男人所有的冲动和恋爱的不知所措,文清哪怕不懂,也能从每次见面时,青年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的拥抱中体会出来。 可是如今她竟然觉得自己不认得他的,青年衣装冰冷而高高在上,他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上,离她很远。 文清本来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发泄,甚至在来之前,她想,这次他就是用什么办法哄她也绝不会答应的。 太过卑微地爱一个人她最清楚不好了,她绝不会成为那种人,乞求一个人的爱意,在幻想的爱意漩涡里蹒跚,根本回不了头。 可是如今当她怔怔地坐在这里,周西从她上车就打开车门出去了,临走前,他满脸文清不懂的不忍和复杂,却被陆加全一句呵斥:“出去。”
便关上车门,走到远处。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聪明也最愚蠢的生物,已经不必陆加全说什么,文清的一串儿眼泪便从眼窝里掉了出来。 陆加全却突然缓和了神色,将她搂到怀里,青年低哑的声音叹息似的:“清清……” 女孩子眼泪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陆加全终究没办法实现事先定下的计划。 ——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他低头去亲吻她的脸,小玫瑰是真受了委屈,眼泪像不要命似的,扑簌簌地往下落,她窝在男人怀里,像菟丝花紧紧攀住大树,他轻声问她:“怎么了?清清。”
以这娇气姑娘的脾气,陆加全多半以为这是要闹一场的,却没想女孩子只是更加紧而不知所措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你……” 所有委屈堵在心口,可是这一瞬间文清竟然不敢发泄,好像生怕就这么一闹,便会从此失去所有宠爱。 “陆加全……陆加全……”文清一次又一次地喊他,“陆加全……,你爱我吗?”
从他们在一起开始,文清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青年的爱意不必言说,从每日体贴入微的嘘寒问暖,从随口一说就一定会实现的小愿望,爱意最为炙热之时,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可是如今她却不确定了,她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问青年:“陆加全……你爱我吗?”
少女那双眼睛水雾朦胧却明亮而炙热,陆加全不敢看她,他将头埋入她的脖颈:“我爱你。”
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从初见的悸动到如今,从遇见你开始啊,清清,陆加全这颗心就是为你而跳动。 他是黑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见不得光的人物,却因为贪心而依赖上人间的光束。 陆加全的这一生没有寄托,陆加全的这一生也没有价值,在遇见她之前,他甚至不懂什么是道德,吃饱穿暖就是道,活着不倒就是德。 为了活着,吃一口饱饭,陆加全什么脏事烂活没有干过? 也许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这样依附着利益的生长的满是爪牙尖刺的吸血的藤蔓,有一天会为了一种缥缈而浪漫的东西——爱,来活着。 这难道不像个笑话吗?可它却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啊!陆加全竟然靠爱活着。 我爱你吗? 我爱你啊!我当然,我…… “……我爱你,清清。”
这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