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纭迟疑，怯怯地看着她的眼睛，多少还是有疑惑，但什么也没说，她点了一下头，目光也终于从肉汤上移开，但又落在她手上还没吃完的半块烧饼上。
星涟失笑，将手里的烧饼递给她，而她也毫不犹豫接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块从旧衣服上裁下的破布铺在桌上。
要把没吃完的东西收起来，饿了的时候再吃。
上次见她这样做，星涟又惊异又有一点点恼火，不知道一个高门大族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但这次明白了，所以并未阻止。
猜想到她的心思，星涟对她说道：
“用这个。”
星涟从衣袖里摸出一块丝绸帕子递给她，小姜纭有些失神，缓缓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小心翼翼的。
“包好你的干粮，我们走。”
星涟又从她手里拽过帕子铺在桌上，包好那半块烧饼，塞进她怀里。
那一刻，小姜纭不自觉笑了，眼神也没方才那么戒备。
这不是也可以很温柔嘛！
星涟没再说什么，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起身牵着她离开。
今夜好漫长，星涟已经很累了，在街上闲逛，也没看到一家客栈。
不远处亮着红光，远远的听起来，就觉得热闹。
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小孩儿拉着手，拼命往回拽。
星涟低头看她，她好像对那边非常抵触。
“总要找个地方住吧？不然我们就露宿街头了。”
星涟蹲下来捧着她的脸和她解释，她有点激动的情绪才稍缓，对着星涟摇头：
“丰乐楼那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去。
要住下，就去榕城商人暂住的驿馆，但要钱。”
姜纭说着，眼睛盯着星涟的钱袋，气哼哼鼓着嘴，那可是她的...
“小气鬼。”
星涟捏着她的脸，但没下狠手，
“等我带你回去的，等回了帝都，我诶？！草...姜纭！？你跑什么！？你别跑！！”
话没说完的时候，那孩子忽然瞪大眼睛，用头狠狠撞她一下，然后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拼命跑走。
星涟起身追她，奈何街上人多，她又是逆着人群，走起来格外艰难。
而小姜纭瘦小，在人群中，如鱼入海，轻轻松松消失在她眼前。
“草！不识好歹的崽子。”
星涟揉揉自己的额头，骂了一句。
自己从没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耐心，也从不会对谁那么温柔，自己这点儿温情都给这崽子了，结果她说跑就跑了！？
...
姜纭一直跑，直到回头时再也看不到那个奇怪的姐姐为止。
她舒了口气，还好自己甩开她了，不然...
她摇摇头，没什么“不然”，自己不会离开的这里的。
回到下三街，姜纭的神经又开始绷紧——
这里鱼龙混杂，早上出门谋生但从此没有回来也是常事，经常有人这样，因为在这儿，什么状况都可能遇到。
姜纭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摸清了这里的地形和屋舍分布，所以一旦遇上事，她能想到许多条退路。
她可是这一带的逃跑高手！
但今天，外面的人格外多。
既不斗殴也不赌狗，这群无赖今日不务正业，一直在街上晃悠，似乎是在找什么。
若是放在平日，这热闹她是要去凑的，说不定能占些便宜，下顿饭就有了着落。
但今天不行。
姜纭摸摸烧饼，又摸摸贴身藏着的玉佩——
这可是个贵重物件儿，在街上久待可不安全！
很快做出决定，姜纭便不去凑热闹，而是选了条人少的路走。
“小杂种。”
才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姜纭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外号很不爽，但也无可奈何，她越抗拒，别人喊得越欢实。
不过无所谓。
姜纭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大太多的成年男人，笑嘻嘻和他打招呼：
“李泰，几日不见，你怎么还活着呢？再胡乱给你爹取外号，下次出门做事，报应还落你身上。”
被叫做李泰的男人嘴角抽了抽，前几天出去偷东西，结果被人逮住了，苍都这地方关的本来就是犯人，也没别处可以关，于是被打了一顿就给放了，只是到如今这腰伤还在疼...
旧伤疤被提起，李泰自然不爽，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双手背在身后撑着腰，看着身边嘴也挺欠的小孩儿，对她说道：
“你这么个小杂种都活着呢，我怎么能死啊？来来来，你过来，你泰哥我这会儿心情好，分享个秘密给你...”
“不必。”
他上前半步，姜纭后退两步并抬手示意他止步，
“你一身晦气，离我远点儿，回头我再沾身上，回去影响我阿耶的赌运，他是打我还是打你？”
李泰语塞，指着小孩儿又摇头又叹气：
“你啊你，我还没说你晦气，你倒先咬上我了，放眼苍都一重下三街，谁都欺凌你这个小杂种，但你泰哥欺负过你么？没有，你泰哥我...”
“你抢过我的绿豆糕。”
姜纭白眼翻他，
“还他娘的在李六子打我的时候，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
李泰啧啧两声，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
“绿豆糕那能叫抢么？你小小年纪的，我那是教你分享！
还有李六儿，那是真真儿的亡命徒，手上沾了血的！和我这种偷...啊不，蒙受冤屈进来的无辜人能一样嘛？！
你只是个孩子，他不会跟你计较，最多把你打死，我要出手帮你，他肯定能杀我全家！”
姜纭：“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你老子我就没家么？那你不出手帮忙也就罢了，你还嗑瓜子，瓜子壳还吐我身上了。”
“那是风吹...”
“去你娘的风吹！”
一来一回，两人骂了几个回合，姜纭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废话，该离开。
“先走一步，我已经两日未归家，再不回去阿耶会以为我死了，那时候回去，没准儿会被打。”
想起正事的姜纭，找了个借口，转身打算离开。
李泰冷哼，对着她摊开手来：
“小杂种啊，听哥一句劝，今天回家恐怕不易，快点儿把手头的货物交出来，不然柳世元可能真的要给你立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