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有些时间了。
赵云桑在床上翻个身，变成侧躺着，捞过手机给赵云桉发消息。
【树上rapper：哥，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自私到只顾自己。
自私到前程规划中，从未将赵信松和他打拼半辈子的songya考虑进来。
赵云桉没有回，估计睡着了。
赵云桑等了会儿，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又翻躺片刻，她起身趿拉上拖鞋，抱着枕头打开卧室门。
客厅和廊道里都留着盏灯。
静悄悄的。
六块钱在猫窝里酣睡正甜。
赵云桑走到书房前，抬手拧了下门把。门没锁，她轻轻将门推开。
书房里原本没有铺地毯，后来赵云桑经常习惯性地坐到地上，伏盛怕她受凉，就在网上买了地毯铺上。
赵云桑侧身进去，关好门，地毯吸掉她的脚步声，悄无声息。
伏盛不像她有开夜灯的习惯，书房门合拢后，屋里一丝光亮也没有。
赵云桑确实有点微夜盲，茫然地在原地站上几秒，她慢慢伸出手，像盲人摸象似的，按照记忆往前走。
膝盖轻撞上柔软的床垫，赵云桑停下来，弯腰摸了摸。
掌心下是温热的被子。
床上的人呼吸清浅平缓。
视线太暗，她也看不清伏盛到底睡在哪边，摸到右半边床是空的，她就将枕头放上去，想掀开被子。
没掀动。
被角让人从里按住了。
紧接着，那人伸长胳膊，打开壁灯。视野明亮不少，暖黄色光线映在伏盛眼底，有种雾气朦胧的感觉。
“大半夜的。”
他声音里带点涩哑的倦意，听起来很温柔，“你来投怀送抱啊？”
赵云桑没想到他会醒，她动作已经很轻了：“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伏盛揉揉眼睛，微撑着床坐起来一些，“刚好睡醒。”
其实她推门的时候，他就被吵醒了。但没出声，想听听她要做什么，结果这家伙直接往他被窝里钻。
赵云桑哦了声，继续掀被角，却让伏盛按地死死的：“让我进去。”
伏盛不动：“给个理由。”
赵云桑想了想，手指拎起薄薄的睡衣，理直气壮：“我冷。”
“……”伏盛跟她对视两秒，妥协地松手，“行，理由通过。”
难得这人想跟他睡一张床。
他还拦着不成。
羊入虎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毫无察觉的绵羊如愿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还将枕头往旁边挪了挪，跟伏盛的挨在一起，躺好。
“你不睡吗？”她望着他。
她这样一折腾，伏盛睡意尽消，但还是听话地躺下。八壹中文網
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被赵云桑硬生生拽成侧躺姿势，跟她面对面。
“我们来聊聊。”她认真道。
没想到她来找自己是为了盖着棉被纯聊天，伏盛微愣，继而低笑。
两人距离很近，他笑时，浅浅的气息就洒在赵云桑耳畔。
有种沐浴后的清新味道。
赵云桑耳尖开始发烫。
“哦……”他语气遗憾，“原来不是找我投怀送抱，是睡不着让我陪聊。也行，你想聊多少钱的？”
赵云桑诧异地睁大眼：“你女朋友找你聊个天还要给钱？”
伏盛嗯了下，慢悠悠道：“休息时间比较宝贵，难不成你想白.嫖？”
“……”
白.嫖个西瓜。
赵云桑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五毛钱的。”
“这么小气……成交。”伏盛调整了下比较舒服的姿势，声音里带着些松懒的困倦，“你起个头。”
五毛钱也不能浪费，赵云桑立刻问：“东隅以后是在宛市发展吗？”
“嗯，目前在宛市。”可能是交了钱，伏盛答题态度蛮到位，也不敷衍，“等稳定下来再考虑去南市。”
赵云桑点点头，长发在枕头上海藻似的铺散开，她继续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找不到工作，只能待在家，你……”
“不待在家你还想去哪儿？”伏盛懒声打断，侧脸被她柔软的发丝搔地有点痒，撇头躲了下，才道，“没关系，伏总有钱，可以养你。”
“……”赵云桑不出声了，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伏盛等了几秒：“还有问题吗？”
“没了。”
“没了就回卧室睡觉吧。”伏盛换个睡姿，躺平，从被窝里伸出手懒洋洋地指了下门口，“五毛钱记得发我微信上，不要拖欠陪聊费。”
挣点钱也不容易。
赵云桑一动不动。
伏盛扭头看她：“还想聊？”
“不想。”赵云桑手指拽着被子盖好自己，“但我想跟你睡觉。”
伏盛默了会儿，警惕地眯起眼：“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咋知道？”赵云桑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明天要跟隔壁老王私奔，今晚和你睡个分手觉。”
“……”
伏盛不说话了。
半晌没听见动静，赵云桑以为他睡着了，慢慢从被窝里露出头。
还没看清伏盛的表情，就被他一把揽住腰，强势地往他那边带去。
床单是细绒的，光滑柔软。赵云桑觉得自己像一条鱼，毫无反抗余地地滑到伏盛臂弯里，动弹不得。
她抬眼，对上年轻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壁灯底下，伏盛瞳孔浓黑，慢声问她，“再开这种玩笑，我会收拾你？”
危险逼近，赵云桑无所畏惧，甚至语气挑衅：“看你怎么收拾。”
嚣张至极。
伏盛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半夜过来，就是为了气我？”
赵云桑坦然：“我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计划的。”
“气我还需要周密计划？”伏盛低头，用鼻尖抵上她的鼻尖，“赵云桑，你办事挺靠谱啊。”
“……我不是说这个周密计划。”赵云桑也笑了，“我是说，阿姨那天的话，让我深受启发。”
“哪天？”伏盛微顿，想起来，有点无奈地跟她拉开些距离，“她说话就比较没正经，你别往心上放。什么三年抱俩，不要听我妈胡扯。”
某四字让赵云桑耳朵又烧起来，她手指揪了下被子，表面还要装出淡定神色：“我觉得阿姨说得对。”
“……”伏盛一愣。
“其实我不介意。”赵云桑忍住羞耻，“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伏盛眼底情绪浓上几分，目光炽热起来。
赵云桑不躲不避地回视。
壁灯光影昏昧，印着女生圆润水亮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很淡然，却紧张到屏住呼吸，下颌骨绷着。
……又逞强。
伏盛收回视线：“我不想。”
心里顿时松气，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遗憾，她追问：“为什么不想？”
伏盛的姿势又变成侧躺，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你太小了。”
赵云桑脱口而出：“哪儿小？”
话音刚落，她脸腾地红了。这话可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伏盛显然是误会了，闷闷地低笑出声，胸腔微震。好一会儿，才用下颌蹭她发顶：“年纪。想什么呢？”
“我不小，二十一了。”赵云桑脸上热度不退，声音低低的，“你也才比我大十六个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我说你小，你就是小。”伏盛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道，“你真不打算回卧室？”
“……”
赵云桑抿嘴，没吭声。
“那就在我这儿睡吧。”伏盛伸长胳膊想关灯，又停住，低头问怀里的人，“我陪你睡，还留灯……”
后半截消音。
女生忽然撑起身，含住他耳廓。
伏盛整个人一僵。
赵云桑再往上，轻咬他耳骨。温温热热的气息顺着耳蜗往里钻，一路搔动神经末梢，又酥麻到尾椎骨。
伏盛喉结滚动了下，微微后仰错开她的吻，声音哑掉。
“你非要撩我是吧？”
“你刚才说不想，”赵云桑望着他，轻声问，“如果，我想呢？”
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在她这一句话里，飞灰湮灭。
伏盛翻身在上，眼神在壁灯下一寸寸浓暗危险，而后，人压下来。
……
结束的时候。
伏盛打开大灯，拿过盒抽纸帮赵云桑擦手，收拾了床铺。
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浓郁的睡意席卷而来，赵云桑困得睁不开眼。
恍惚间，有人把她揽进怀里，柑橘和清冽的雪后森林的味道。
温软的唇在她额头落了枚吻。
“桑桑，晚安。”
//
赵云桑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赵云桉给她回的消息。
【哥：瞎想什么呢？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过，你可是我妹。】
【哥：我妹必须无拘无束，浪天浪地啊，再不济还有哥哥撑着呢。】
平日里很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就轻易让人动容。
赵云桑揉揉干涩的眼睛，认真地给他回：【我知道的，哥。】
我知道的。
你一直都是我的后盾。
//
大四下学期没有课，赵云桑不用回学校，偶尔会去图书馆。
她开始计划找工作，本想去杂志社做编辑，但后来还是选择进公司策划部写宣传，可能以后会帮上忙。
虽然潜意识里对songya和金融是排斥态度，但赵信松去医院这件事，还是让赵云桑的坚持有所改变。
赵云桑选心仪的几家公司投递简历，在家里慢慢学着做饭，全部收到公司的电话，说有时间可以来面试。
东隅工作室愈发忙碌，赵云桑很少看到伏盛。
有时睡到半夜，隐约会听见门被打开，伏盛进来给她盖被子，在她眉心吻了下，又轻手轻脚地出去。
等她早上起床时，推开书房门。被子叠得齐整，人已经走了。
赵云桑在通过简历的公司里，挑了薪水待遇和知名度最高的宜合。
而后轻松过了宜合笔试。去公司面试那天，特意早起化妆，还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职场装，简练利落。
面试很成功。
每个问题都回答的从容有条理，面试官让她准备一下，明天来实习。
……
cbd大楼东隅工作室。
办公室门紧闭。
桌上开着两台电脑，一台在自动跑程序，另一台正滚动播放数据表。
年轻男人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搭成塔状，微抿起嘴角，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上密麻的数字，眼神清亮。
右上角聊天框滴滴响动。
他分出一丝注意力，扫了眼。
【桑桑：我找到……】
再后面受屏幕限制，看不到。
眉目间的清冷瞬间融化，伏盛从工作状态中抽身，点开聊天框。
【桑桑：我找到工作啦！准备明天去实习，等姐姐赚钱养你～】
溢出屏幕的开心。
伏盛眼里带了点笑：【好。】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容毅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瞧他心情不错，就随口打趣：“笑得春风荡漾，怎么，赵姑娘发消息来了？”
伏盛敛起笑，关掉聊天框，抬头看向容毅：“什么事？”
容毅将手中一沓资料放上桌面，道：“《黎光》策划，刚才张佳佳拿来的，我觉得还行，你再审一遍。”
《黎光》是东隅最近跟医恬合作的软件项目，主打心理解压这方面。
伏盛接过来，翻了两页，又听见容毅说：“今晚上八点，记得去竹雨轩应酬一下，医恬老总也在。”
伏盛从策划里抬眼：“这种事情不一直都是周景闲在负责？”
“人家助理特地打电话来，说他们老总就想见你。”容毅说到这，俯身靠近伏盛，低声道，“而且周景闲最近心情不好，和褚萌吵架呢。”
捏在纸角的手指顿了下，伏盛思忖两秒，点头：“行，知道了。”
他本来还打算今天早点收工，带赵云桑去吃饭的。
电脑上刷过一排排代码，周景闲坐在位置上，速度很快地敲着键盘，面无表情，浑身低气压。
以他为圆心，周围半径一米内都没有人敢吭声，自顾自做事。
伏盛从办公室出来，目标明确地走到周景闲跟前，屈指叩了下桌面。
“景小三，我们聊几句？”
正是傍晚，阳台上风景很好。
楼层不算太高，但也足够将宛市大半个繁华景象收入眼底。
东隅位于金融街，四周都是高耸林立的写字楼，街道交错复杂地盘旋在地上或半空，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暖橘色夕阳为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添上几分烟火气。
坚实的围栏前，并排站着两人。
周景闲从衣兜里拿出盒烟，推开后抽出一根递给旁边的伏盛。
“要吗？”
伏盛低头瞧了眼，摇摇头。
周景闲没再劝，夹在自己指间，熟练地点火，语气平淡：“昨晚上还见你抽烟呢，少装矜持。”
他抽了口，吐出些烟雾，斜倚在栏杆边，继续道，“东隅发展得越来越好了，压力大吧？这几天看你吃饭都有点没精神，可别秃顶了。”
“去你的。”
伏盛笑骂了句，“别装的人是你吧，笑得比哭还难看。”
“……”
周景闲不说话，默默抽烟。
伏盛问：“你和褚萌怎么样？”
周景闲指间烟灰落半截，他将烟头按灭在栏杆上：“快分了。”
//
赵云桑约褚萌出来吃饭，想着跟她分享自己找到工作的好消息，结果褚萌说，她和周景闲快分了。
两人从饭店转移阵地到酒吧。
褚萌倾诉她和周景闲的矛盾。
她要回黑省老家找工作，周景闲要留在宛市，意见不统一，异地恋再加上以后眼界格局不同，肯定会分。
赵云桑问：“谁提的？”
“我提的。”
褚萌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四洛克，垂着眼帘，“早分晚分都是分，不如干脆点……但他没同意。”
赵云桑抿了口血腥玛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酒吧里灯光憧憧暧昧，各色光线从头顶掠过，热闹的交谈声混杂着昏糜的音乐。舞池中男女成双，肆意宣泄，诱人沉沦。
她俩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不时有顾客过去点酒，偷瞟几眼。
赵云桑还穿着面试的衣服，白衬衫和包臂裙，披着件牛角扣大衣。妆容精致，卷发蓬松，支着地板的那双腿纤长笔直，挑不出一丝瑕疵。
有人想来搭讪，被她淡淡的眼神一扫又改变策略，转攻旁边的褚萌。
褚萌近来感情不顺，出门连口红都没涂，素着张白净的脸。安静郁闷地喝着酒，侧脸显出些温柔。
那人被虚假的温柔骗到了，转着奥迪车钥匙找她搭话，装腔作势的油腻，然后被褚萌几句话骂跑了。
“看不出来老娘正他妈处在失恋的边缘吗？有辆破奥迪可把你牛逼坏了！开得起劳斯莱斯再出来拽吧！”
气势汹汹，嗓门似铜锣。
温柔滤镜瞬间破碎，男人收起车钥匙，在众人注视中讪讪然离开。
赵云桑端着酒倚在吧台边，笑得眉眼弯弯，没心没肺。
“你别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褚萌骂完那人，扭头瞥她，“我不信你和伏盛没有这样的顾虑，伏盛比周景闲更优秀，以后只会越走越高。”
赵云桑表情不甚在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也没那么差吧。”
褚萌喝完一杯，又点了杯，边巡视酒柜边叹气：“网上有句话，说不要踮着脚尖去爱一个人。重心不稳，早晚会累，坚持不了多久。”
“……”
赵云桑没接话，笑意淡上两分。
“一杯长岛冰茶。”
褚萌点好酒，想起什么，又用空酒杯和赵云桑的杯子碰了下，“刚才忘了说，恭喜你找到工作成为社畜，姐祝你前程似锦赚大钱。”
……
最后褚萌喝得烂醉。
她酒量很好，但也架不住这样自虐式的，一杯接一杯地灌。
赵云桑心里提着醒，没敢多喝，扶着褚萌出门打车到花河。
已经是晚上九点。
原想安排褚萌睡在她家，但自从同居后已经很久没收拾，床上摆了堆闲置物品，挺乱，就回了伏盛家。
褚萌被赵云桑叫醒，勉强打起精神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就昏睡过去。
赵云桑怕褚萌半夜难受，在家里翻找半天呕吐袋，放到床前，又挽起袖子去厨房给她煮醒酒汤。
锅里热水烧开，咕嘟咕嘟冒泡。
手机贴着衣服振动了下。
赵云桑单手拎起锅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见伏盛发来的消息。
【男朋友：今晚有应酬，你早点休息，第一天上班不要迟到。】
沉默地将信息反复看了几遍，赵云桑慢慢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