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市再落雪时,宛大各个专业的期末考试已经陆续结束了。
610宿舍里没有宛市本地的,三位室友都收拾行李回家过年。赵云桑在学校待到二十四号,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订回南市的机票。
二十五号晚上,赵云桑拖着行李箱从南市机场出来。
张叔的车早就等在外面了。
“桑桑,这儿!”张叔下车冲她招手,等她走近了再把行李接过来。
“张叔,您还没回家呢?”赵云桑有些意外,她本来是想要随便打个出租车的,“我爸给您放假了吧?”
张叔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搓搓手,笑容憨实:“放了。你不是晚上的飞机嘛,小姑娘家家的我担心,反正也离得不远,就来接一趟。”
其实离的很远。
赵云桑知道,张叔老家在南市边上一个小县城里。
她抿起嘴角,甜甜地笑:“谢谢张叔。”
张叔嗐了声:“跟我客气啥。”
等赵云桑坐上车,张叔将车开上柏油路,一边从后视镜里看路况,一边跟她闲聊:“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赵云桑把挎包取下来放在旁边座椅上,点点头:“嗯,挺好的。”
“考得那么远,会想家吗?”
“……”赵云桑停顿片刻,嘴角扯出个弧度来,“想您和庄姨。”
过了会儿,发现少个人,又赶紧补充,“哦,还有我哥。”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桉桉知道,要伤心咯。”张叔打趣,心里却叹一口气。
这少的可不止一个。
又聊了几句,车里安静下来。
张叔专心开车,赵云桑把车窗按下一条缝,瞧着外面街道上熟悉的景色,独属于滨海城市的凉风卷起路边小摊的烧烤香味,钻进了车中。
宛市比南市繁华,也比南市漂亮。
但,她想,还是南市最好。
晚九点,路上没遇到堵车,很快就到了留杏湾。
这些年别墅区的绿化做得越发好了,处处流水假山。笔直宽阔的道路两旁栽满了各种名贵花树,其中穿立着雅致的仿古路灯。花叶簌簌,树影漫漫,即使盛冬也绿意盎然。
黑色迈巴赫进入小区,在一栋两层半的奶白色欧式别墅前停下。
雕花栅栏门自动打开。
顺着庭院石墙蜿蜒而上的花藤缠绕在铁门上,翠绿饱满的叶子软软垂着,像别出心裁的装饰品。
和夏天她走时也没什么不同。
“哦对了,桑桑,你庄姨昨天回青省老家了。”张叔帮赵云桑把行李提到门口,说,“她不知道你今儿回来,要不然怎么也得陪你两天再走。”
“没事。”在看见别墅客厅里灯都没开时,她就猜到了。
赵云桑想了想,问:“您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吗?”
“先生的行程我不清楚,前天好像又去了趟机场。”
“哦。”那就是近两天不回来。
赵云桑不觉得有什么,拉着行李箱拉杆,在门前输入指纹解锁。
张叔站在院子里,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拖着箱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心酸:“桑桑,要不你和叔一块儿走,到叔那儿过年吧?”
“……啊?”赵云桑愣了下,回头,对张叔摆了下手,“不用不用,我哥明天回来,我俩一起就好。”
反正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行,”张叔看她不愿意,也就不勉强,“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嗯。”
等张叔把车在车库里停好,赵云桑跟他道了别,开门进屋。
偌大的客厅静悄悄的,赵云桑站在玄关处换上鞋,习惯性地喊爱妃。
布偶猫没从某个角落里蹭过来,估计是被赵信松送到亲戚家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赵云桑觉得自己确实挺孤单的。但不等情绪发酵,她就拖着箱子进楼上卧室了。
没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就多睡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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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桉放假前和赵云桑说,他考试课比较多,要到二十六号回来。
但赵云桑一个人在家里等到二十八号中午,也没瞧见赵云桉的影子,倒是把她爸的电话等来了。
“我让陈诀给你订了今天晚上飞江市的机票,你在家里简单收拾下行李,晚上来住你外婆家里。”
赵云桑正坐在卧室地毯上,拿着手柄打游戏,液晶显示屏挂在墙面,状况激烈,手指快速按动软键。
她一心扑在游戏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去外婆家干嘛?”
难得她提起外婆两个字,没用格外漠然的语气,赵信松也缓声道。
“过年。”
“……”
啪。
叮咚。
“k——o——”
手指从游戏手柄上松开,赵云桑扶好蓝牙耳机,没顾屏幕上gameover的字眼,不可思议地问:“去干嘛?”
“过年。”电话那边重复。
“不去。”赵云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您自己去吧,我不去。”
赵信松不明白她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你哥也在,你不来像话吗?”
“反正我不去,”赵云桑扔掉游戏手柄站起来,走到书桌边,“你们在那儿过年吧,我一个人守岁也行。”
书桌上的手机亮着屏,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增加。
赵信松声音也沉下来:“你又耍什么性子,我机票都订好了。”
“您差那点儿机票钱?”赵云桑轻嗤了声,“大不了我把钱转回去。”
电话那边的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略微迟疑地问:“你是不是还因为小时候的事记恨你外婆……”
“我没有!”赵云桑提高音调打断。
“……”
耳机里没声音,只剩下呼吸。
赵云桑慢半拍反应过来,那急促的呼吸声属于自己。她沉默几秒,又放平语气,坦然承认:“对,我就是在记恨她,所以我不去江市过年。”八壹中文網
“可那毕竟是你妈妈的亲人。”赵信松叹了口气,听起来很无奈,像和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讲道理,“你妈妈还在的话,会希望看到你和外婆闹成现在这样吗?能不能成熟一点。”
她不成熟?
赵云桑好笑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眼里的光寸寸结成冰:“她和外公当初把我当成拖油瓶说扔就扔的时候,考虑过我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吗?”
“……”
赵云桑继续:“她抱走我哥,把我一个人留在南市,不闻不问不管死活,逢年过节都想不起一句祝福的时候,考虑我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吗?”
“……”
赵信松握着手机,无话反驳。
“让我成熟的前提,”赵云桑轻声道,“是把我当个人看。”
电话挂了。
这次是赵云桑先挂断的。
远在江市分公司总经理办公室的赵信松坐在转椅上,视线扫过面前红木桌上的几张年度报表,放下手机。
站在桌子对面的总经理被小陈秘书使了个眼色,识趣地出去关上门。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但看来又是一次不太理想的交流。
这次明明没有吵架,赵信松的脸色却比以往更加紧绷。小陈秘书倒了杯茶水,轻轻推到他面前。
赵信松端起杯子,杯盖拨了拨水中茶叶,也不喝,就沉默地瞧着。
小陈秘书安静立在一边,过了会儿,终于听见老板开口。
“陈诀,”赵信松抬起右手揉了揉眉心,叱咤商场风来雨去那么多年都不见一丝犹豫的人,这次却让小陈秘书看出几分疲倦,“你说,我是不是老了?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
“不是您老了,”小陈秘书温和道,“是桑桑小姐已经长大了。”
“……”赵信松不再说话了。
桌上等待签字的文件放了一沓,赵信松放下茶杯,抽出几张,正要往后翻看,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小陈秘书眼尖地看见备注是“桑桑”,老板从来没有叫出口的小名。他轻叹了口气,移开视线。
赵信松微顿,点进未读消息。
【桑桑:我明天早上再去,麻烦您让小陈叔给我改个签。】
不等赵信松回,那边又来一条。
【桑桑:下次,别再拿我妈妈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