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桑回到留杏湾已经快十一点半,别墅宅院里除了庄姨空无一人。
布偶猫爱妃窝在猫爬架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听到玄关处声响,警惕地竖起耳朵,轻巧地溜下架子过去。
赵云桑换好拖鞋,从玄关走进大厅,正好和爱妃撞个面对面。
“嗨,”赵云桑把猫拎进怀里,揉揉它的小脑袋,“晚上好呀。”
“喵~”
布偶猫卸掉满身防备,软软地扫了扫蓬松尾巴,在她掌心蹭着撒娇。
庄姨随后进来,将赵云桑的书包取下,温声嗔怪:“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小姑娘晚上来回跑多危险。”
“没事,我朋友送我回来的。”
庄姨从不像她爸一样觉得瘦猴他们是混混无赖,所以赵云桑没瞒着。
“饿不饿?”庄姨问,“我去给你做夜宵,想吃什么?”
已经半夜了,赵云桑不想让她太麻烦,拒绝:“我不饿,明天还要早点起来呢,张叔明天回来吗?”
“明天早上就回来了。”
“好。”张叔能回来送她上学,她可以不坐公交了,多睡十分钟。
赵云桑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又和庄姨聊两句,放下爱妃上三楼卧室。
赵信松和赵云桉不在,长廊里声控灯自动亮起,所有房间都锁着门。
过了会儿。
关闭的浴室门拉开,赵云桑头上包着块毛巾,穿着宽松睡裙走出来。
她难得没有躺在床上玩手机,而是坐在书桌边,拧开史努比小台灯。桌上还摊着两张上个星期回家时,赵云桉硬塞给她的数学卷子。
江大附中也在一轮复习,他俩的学习进度差不多,赵云桉顺手将附中的模拟卷子给赵云桑带回来一套。
赵云桑被逼着写完选择和填空,剩下的计算题耍赖不肯再写,把她哥气够呛,撂下脸色摔笔走人。
赵云桉管她是因为血浓于水。
赵云桑盯着卷子上的立体几何,想:那伏盛为什么管她呢?
是出于承诺伍丽的责任。
还是对于学渣同桌的好心相助。
赵云桑想不明白,干脆趴在书桌台灯下发起呆,思考她和伏盛的事,也思考今晚一时冲动,和瘦猴胖子说要跟伏盛表白的事情。
她确实是想要表白的,但担心时机会不会不够成熟。
重点班正在一轮高考复习,赵云桑自己倒无所谓,却怕她那些暗恋与喜欢的心思耽误到伏盛。
她也不蠢,明白伍丽在办公室里和她说的话,也明白前途和一所好大学对伏盛而言有多重要。
他每天刷题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相对而言,她一个不学无术混日子的纨绔,怎么和他比。
况且……
赵云桑下巴搭在桌面上,默默用指甲抠着桌角的一张史努比贴画。
况且,伏盛会喜欢她吗?
瞧瞧人许沅,虽然没自己好看,但漂亮有气质,学习好也温柔,各方面都和伏盛搭的不行,又青梅竹马。
而自己除了一张脸,要什么没有什么。哦,身材还是有的……但伏盛应该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吧?
赵云桑思来想去半晌,心里更加烦闷,拿额头咚咚地轻撞桌子。
撞着撞着,突然撞开了窍。
——为什么非要让伏盛从前途和恋爱中选一个呢?
如果他可以兼备呢?
这本身就是无解题啊,答案写在伏盛手上,她不试试怎么知道对错。
不知不觉,时间到晚上十二点。
床头闹钟时针与分针重合。
嘀嗒轻响。
落地窗帘厚重,遮住玻璃外的浓重夜色,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方小台灯洒下米黄色光线。
书桌上开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页面为百度搜索引擎,无数条网络信息显示“情书怎样写成功率最高”。
少女坐在桌前,手中钢笔在纸张上沙沙游走,睫毛上渡着层绒光。
侧脸认真而虔诚。
一旁的废纸篓里,已经堆满了十多团写废揉起的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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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倒数前两天,班里复习氛围浓重,课间操临时取消。
二班同学发现,伏班长和赵校霸之间,好像关系持续冷淡。
“你们同桌是不是闹矛盾了?”
这次群众派出的八卦先锋成了苏小可,在去厕所的路上,她挽着赵云桑的胳膊,凑近悄声,“我去问了班长好几次题,都不见你俩说话的。”
“快考试了,哪儿有那么多闲话要聊?”赵云桑敷衍道。
苏小可显然不信:“真的?”
赵云桑在二班和她关系最好,眼下也瞒不过她,这种事情和女生聊总比对男生倾述好。
犹豫两秒,赵云桑也凑近她,声音低到快打上马赛克:“我在准备做大事呢,得先在他面前安生几天。”
……
“这祖宗最近也太安生了吧?”
第三节大课间,程锌也向伏盛打探情报,“你俩还没和好啊?”
伏盛闻言,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廊道上,来二班给赵云桑送零食的瘦猴倚着栏杆,两人谈笑风生。
不知道瘦猴说了什么,赵云桑没好气地锤了他两拳。
男生也不躲,低头笑。
伏盛收回目光,睫毛遮住眼里的情绪,笔下继续算着题目,没作声。
程锌显然也注意到,看看窗外,又看看伏盛,摇头叹气。
——真是两个别扭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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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号,盛夏里烈日炎炎,南一中迎来期末考试。
赵云桑终于摆脱掉固定不变的倒数第一宝座,和小寸头调换,坐在了考场倒数第二的位置上。
别说。
往前一挪,空气都清新不少。
但赵云桑估摸着她下学期可能又换回去了。因为被她超过这件事情过于屈辱,对小寸头而言刺激还挺大。
考完理综,从后往前收卷子时,赵云桑瞥见他的答题卡满满当当,跟自己的空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云桑没怎么在意。
她巴不得永远倒数第一,这样才可以光明正大和伏盛坐在一起。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最后一门结束,赵云桑写完英语作文,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指,扭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下午四点,阳光灿烂。
夏天真好,万物肆意生长,人的神经却懒散,容易疲倦。
所以在这个燥热的季节里,无论犯什么错误,都是被允许的。
犹记得去年考完试的心情,与现在不太相同。那时只有对即将分别的不舍,此刻却是摊牌前的惴惴不安。
失去,或得到。
赵云桑知道,两种结果,她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铃声敲响,试卷装袋。
班里桌椅挪动,各自收拾书包。
二班同学互道再见。
只放短短一星期假就要回学校接着高考复习,压力像山,摞在每个人心头,大家都不再如去年放松。
伏盛依旧去还教室钥匙,赵云桑收拾完东西,没再像上学期那样等着见他,而是直接拎着书包离开。
正是人流高峰期,她慢慢走到学校校道上,半路拐个弯,钻进小林。
校道林里有供休息的长椅,被高低错落又茂密繁盛的灌木丛遮住,透过丛枝,隐约可见外面经过的学生。
这是伏盛放学出校门习惯性经过的一条路,赵云桑跟在他身后走了那么多次,记得分毫不差。
她坐在长椅上,用件薄薄的防晒衣搭在头顶挡住晒人的太阳,低头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
约莫十分钟,人群散去,学校里再次恢复安静,还是没瞧见伏盛。
赵云桑收起手机,将肩上书包取下来,从夹层里拿出那封前几天她通宵达旦赶出来的情书。
特意用的胡桃色信封,小心翼翼装进去,还夹了瓣荔枝玫瑰留香。
这样取出来,就是清甜的气味。
可谓费尽心机。
信封一角不知何时印上小块深色的水痕,赵云桑本想用手抹去,半道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的满手都是汗。
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心脏扑通扑通,跳地如同装上雷达般猛烈。
风生水起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在别人身上体会到栽倒和投降的滋味。
赵云桑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正想用纸巾将情书信封上的汗水擦去,装在百褶裙口袋里的手机忽的嗡嗡作响,振动了下。
她以为是张叔。
但早在放学前,她就和张叔说好今天不用来接,自己打车回去。
赵云桑将手机拿过来,解了屏幕锁,点进冒着红点的微信。
她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发信息的,是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