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本人也是皇城司亲事官,在皇城司的地位仅次于统领。
所谓皇城司,其职司与明代的锦衣卫极其类似。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
不仅能监察百官,甚至还能监察敌国官员与皇帝。
而月照城不仅是皇城司里最年轻、最英俊的首领,更是唯一从底层做起,靠功绩从无数精英中脱颖而出的传奇人物。
死在他手上的“泉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官员也无数。
他的野心和他的本领一样使人畏惧。
听到动静,月照城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看到冰凝蒙眼的白纱,嗤笑出声,“一面装瞎子,一面却看得见路,该叫本官说你什么好呢。”
冰凝再度颔首行礼,语声依旧清冷,“冰凝天生眼疾,白天会以半透的薄纱覆眼遮光。”
月照城目光陡然一凛,“把纱去了。”
冰凝静默,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月照城皱了皱眉,将冰凝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还没上任,就漠视上官命令,放在官场可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冰凝抬起头,“强人所难,怕上官不是什么好官。”
“放肆!”猎鹰少年皱眉怒喝。
月照城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反而耐心解释了一句,“要想当上名副其实的岭北泉泉主,本官要知道你所有信息。这其中也包括你的相貌。”
冰凝抬手一拽,雪白而轻盈的纱缎蝴蝶一般从脸上飞旋滑落。
她浓密而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恍然睁开,目光纯净无邪却又冰冷如泉霜,静静的盯住了前方的月照城。
那双美丽非凡的眼睛里竟然嵌着一对明艳的紫瞳!
看着那双与众不同的眸子,月照城的目光一点点锋锐了起来,“畏光是假,隐藏紫瞳才是真吧?”
“大人明鉴。”
“你敢对本官撒谎?”
冰凝唇角微勾,“常人都是黑瞳,紫瞳便是不正常,也是一种眼疾。属下只说过遮光,并没有说过畏光,没有对大人撒谎。”
“巧言诡辩!”猎鹰少年忍不住的呵斥。
冰凝压根没理会这少年,直视着月照城,目光越发坚定,“属下已经顺利完成考核,请大人赐以岭北泉泉主之权。”
月照城却笑了笑,又端起了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考核还没有结束。”
冰凝紫瞳微寒。
听命于朝廷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摆布!
像是看出冰凝心中所想,月照城摊手一笑,“过往都是这般流程罢了,需要你面述通过层层考核所施展的手段。”
“大人可知这是泉人的秘密?”
月照城点点头,“简明扼要即可,泉人的手段本官见得多了,本官只是想看看你的道行。”
“好!”
冰凝手中纱缎倏然一甩,散出一片轻盈的白烟,白烟又顺着纱缎流转萦绕,飘逸唯美,诡异神奇。
她捏着一端轻轻晃动,白线便如笔墨一般,连贯的勾勒出了三件事物的轮廓。
第一个长着两只翅膀,是只小鸟。
第二个是件衣服的剪影。
第三件有简单的头颅四肢形状,是个人影。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请大人收检。”冰凝语声虽然恭敬,目光里却满是挑衅的意味。
月照城捏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眯了眯眼。
那猎鹰少年先是被这奇幻的一幕惊得睁大了眼睛,但见到冰凝的挑衅目光,顿时大怒,抬手指着冰凝的鼻子,破口大骂,“月大人叫你回答,你跟这变什么幺蛾子?把我们当成三岁孩童一般耍弄吗?!”
冰凝丝毫不气,淡淡道,“这就是我的答案:鸟鸣、衣服、人。”
“很好,”月照城脸上神色也缓解了些许,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够简洁。”
猎鹰少年满脸疑惑,不甘心的愤愤回道,“这算什么答案?”
月照城手指在桌面上勾画了几道,目色微凝,在脑子里勾画着冰凝进城的路线,沉声说道:“马车进城后行走的街道不远处就是夜市,其中很大一片是鸟市。所谓的鸟鸣,便是眼线给你的信号吧。”
“大人英明。治泉司探监视冰凝,却也把自己暴露出来,让冰凝一步步探知到治泉司所在。”
猎鹰少年顿时恍然大悟,却更加愤怒,“监视窥探治泉司是死罪!所有眼线舌头名字一一报来,必须全数击杀!”
皇城司麾下治泉司从来都是个秘密的存在。衙门所在地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有司内人员才能知晓。即使是岭北泉,只有泉主一人有资格知晓,就是对亲人也不能透露半分。
冰凝抬起头,目光肃杀一片,“如果治泉司的人都如阁下这般,迟早会被岭南泉夷为平地!”
“你——”猎鹰少年气得额上青筋都蹦起老高。
“无定!”照城抬手喝止猎鹰少年,又望向冰凝,“治泉司行事自然谨慎,即便回程,也会有障眼法。你的眼线们只是将他们假行踪都汇总起来,传递给你。不过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你能猜出真正的路线,的确不凡。”
冰凝略略颔首,“大人过奖。”
月照城端坐回身,直视着冰凝目光幽深,“要发动眼线隐藏好行踪而不被治泉司探发现,定要提前准备。”
“大人慧眼,”冰凝揖手回道,“兄长遗体运回的第二天,冰凝便给林安城传递了消息,选好了进城的路线。”
被唤作“无定”的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时治泉司还没有打算考核你。”
几任岭北泉泉主都是靠本事上位的男人。即使是上一任泉主,冰凝之兄,冰云,都差点未过关。就更不要说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冰凝了。
冰凝挺直了腰身,目光锋锐如刃,“长兄如父,况且岭南泉本就与我有杀父之仇。数仇并算,即便治泉司不愿选我一个女子当泉主,冰凝也要进得京来,面见月大人寻我兄长遇伏线索!”
猎鹰少年竟被冰凝眼中的肃杀之气摄得一愣,嘴唇嗫嚅了下,再没能继续质疑下去。
月照城点点头,却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身为岭北泉冰氏新族长,只要进城,就会被治泉司探监视。无论有没有这场考核,你都能找到治泉司。这般心智谋略,果然不输男子。”
对此,冰凝心知肚明。
治泉司里,从来没有善良心软这一说。
名义上虽然高看岭北泉一眼,但在他们眼里,岭南泉,岭北泉,一样都是泉人。招安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的阴谋而已。
手上不死死的攥着些岭北泉的致命把柄,他们是不会心安的。
“那个衣服又是什么意思?”猎鹰少年的注意力全在剩下的两个词里。
冰凝手指轻移,空中白线勾勒的轮廓只剩下衣服与人影,“马车覆盖着宽大的帷幔,身形瘦削的车夫身穿白衣隐藏其中,缰绳改为控制机关安在车辕上,便可以呈现出无人赶车的效果。”
月照城又抿了一口热茶,“白衣?不止这么简单吧。”
“的确不止如此,”冰凝冷冷一笑,“江湖上有变脸之术,亦有变装之术。即便当着人面,也能瞬间变换衣服颜色款式。在意识到危险时,我与车夫跳车同时换掉衣服颜色,迅速融入与外面阴影中,就不会被人察觉。”
月照城抬眼重新打量着冰凝身上白衣,轻轻摇头,“不止如此,车夫换颜色,你的衣服却可以瞬间剥离,供金蝉脱壳而用。”
冰凝紫眸深深,笑靥微波,“细节不做的精致一些,怎么能骗过一众治泉司高手呢。”
少年急急追问:“第三个人形符号说的也是我们治泉司密探吧?”
冰凝轻蔑的勾唇一笑:“并不是,说的是冰凝自己。”
“你自己?”少年的眉头都快疑惑得拧碎了。
“马虽中了毒,马夫却刺激它的气血,让它直撞前方。所有的密探都被惊到,正面有从院子里飞出来掷长槊的,两侧则急急射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保护治泉司上面,冰凝自然有余地金蝉脱壳,也计算出治泉司的方位。”
少年嘴巴微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女眼线,女细作,女密探他认识不少,可是这样厉害的奇女子,他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月照城微微一笑:“这场考核你算是顺利通过了。”
说着,他站起身就往外面走,经过冰凝时,他抬手拍了拍冰凝的肩,“车夫还是得入死牢。换上红嫁衣,开始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冰凝脸色一沉,手上纱缎倏然飘舞,缠绕交叠,化成一只白色蝴蝶,瞬间钻到月照城手下,将他的手生生顶开。
她侧眸对月照城对视,目光温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忍质疑的威严,“其一,计划是冰凝所制,车夫不该受罚;其二,服丧期,冰凝非白不衣。”
月照城脚步一滞,冷冷侧眸,“你真不惧我?”
冰凝侧过脸,与月照城对视,“红嫁衣能完成的任务,白丧服一样能完成。”
月照城目色一寒,抬手捏住她娇嫩的下巴,“以后要自称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