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排靠岸,身穿翠色罗裙的侍女持着灯笼走上楼来。 “请问,哪位是孟龙潭孟公子?”
侍女拿着一张纸,开口作问。 这话一出,众皆诧异。 莫非,这晴霜姑娘,竟瞧上了这孟龙潭? 孟龙潭走将出来,拱手作揖:“小生在此。”
侍女微微一笑:“小姐说你腔气不足,以致萧韵欠缺,曲调听来平顺,可仄昂之处力道不足,若需此道更进一步,还得勤加多练才是。”
一番期待,换来的,竟是几语点拨。 而且,这短短几句话,就像是剥人伤口,刺人弱处,端的是血淋淋,毫不留情。 孟龙潭自认吹箫功夫也算不差了,可在晴霜姑娘点来,竟还需“勤加多练才是”。 一时也是失笑惭愧,再作一揖,退回位置。 然后,侍女又道:“不知哪位是卢勇道,卢公子?”
北方阵营里,一人站出,也是作揖:“正是小生。”
侍女看了一眼手中的评语,道:“卢公子的中间曲调,错了五个音,琴曲之艺,也当多加练习才好。”
卢勇道听之,拂袖而哼,大是不喜。 之后,侍女又点评另外两人。 说他们或是技法太差,或是欠缺韵味。反正在晴霜姑娘那,都是没有达到门槛水准。 再之后,就是点评起朱孝廉的古埙了。 侍女说道:“我们小姐说,朱公子以后最好还是莫要吹埙了。”
言罢,众皆大笑。 朱孝廉倒是放得开,也跟着笑了笑,无甚所谓。这本来,也非他所长。 “不知哪位是张越彬张公子?”
说完朱孝廉,她也终于问起张越彬了。 张越彬正在北方阵营的中心,遥遥作揖,微笑道:“正是区区。”
侍女见他,喜上三分,道:“张公子技法精妙,便是小姐也是称赞为一流水准。今夜音律之比,当以张公子为佳。”
北方阵营立刻就欢呼起来。 其实也不用晴霜姑娘点评,大家也早就心里有数,这音律之比,胜出者定然就是张越彬了。 南方阵营皆自轻叹。 昨晚诗词落败,今晚虽在对对子这一局,扳回了一胜,可于音律一道,又败一回。 如此一来,三败一胜,可谓输得极惨。 “恭喜恭喜啊,张兄今晚却是要乐不思蜀了。”
“恭喜张兄,得到美人垂青。”
“在下早就知道,得晴霜姑娘枕席者,必张兄也。”
北方阵营里,人人都向张越彬道喜。 南方阵营却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但也无奈,人家晴霜姑娘已是说了,今夜音律之比,当以张公子为佳。 “只可惜,一朵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了。”
朱孝廉忿忿道。 孟龙潭亦道:“倒也不能这么说,虽有不甘,但不得不承认,这张越彬确有其才。他能得到晴霜姑娘青睐,也算是才子佳人一时美谈罢。”
朱孝廉摆手:“何须长他人志气?来,孟兄、江兄喝酒。”
张越彬在奉迎声里,站身而起。 要随那侍女,下竹排,去花船过夜。 可也就在此时,那侍女又开口了:“请问,方才最后一曲古埙,是哪位公子吹奏?”
她这一问, 场内目光,纷纷瞥向江陵。 怎的, 还要点评? 倒也不愧是出了名的刀子嘴,不作评完,便不罢休么? 江陵尚未出言,一旁朱孝廉指着他就说道:“怎的?江陵江公子,这位就是。方才那古埙,奏得极好,你们晴霜姑娘莫是也要批他不成?”
南方学子阵营已经输成这样了, 你们晴霜姑娘,懂点事,留点薄面不成么? 侍女恭恭敬敬地作福道:“小姐说,有请江公子上船一叙。”
话一落音, 刚起步朝侍女走去的张越彬,身影顿僵。 其余人等,神情也骤然转愕。 一个个人的脸上,几乎都是写满问号。 朱孝廉拿着酒壶,都忘了酒杯倒满,流得一桌子都是。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全部挪到了江陵身上。 什么? 晴霜姑娘,要邀请江陵上船一叙? 朱孝廉:“小姑娘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侍女微微一笑,再次作福:“我们小姐说了,有请江公子上船一叙。”
朱孝廉哈哈一笑,狠狠地在孟龙潭肩膀上拍了一掌:“孟兄,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晴霜姑娘看上的,原来是江兄。”
孟龙潭尤在梦中一般:“若是江兄,亦是众望所归也。”
南方阵营其余人等,此时虽觉酸妒,可是江陵受邀,总好过张越彬受邀。毕竟江陵代表的是南方阵营。 “敢问姑娘,晴霜小姐既说今晚音律之比,当属张兄为佳,那为何,所邀之人,又成了江公子了?”
“没错,南方诸子无人能胜张兄琴韵,晴霜姑娘,为何还要独请败者?”
“莫是姑娘传错了信?”
北方阵营,声声质疑。连张越彬本人,也是目光征询地看着侍女。 侍女仍是那般笑脸,道:“我们家小姐说了,音律之比,若论技法,在场者,无人能出张公子之右。可若论音律,却又以江公子古埙曲为优。张公子的《广陵散》虽称一妙,可曲子终是消沉悲壮,不甚应景。而江公子的妙曲,勾人心弦,敲动了我们小姐心房,因此我们小姐才要请江公子上船一叙。”
张越彬蹙眉沉面,转身归位,便不多言。 北方阵营,有人欲说不公。明明江陵的曲调不合五音六律,尽管好听,可也算不上应景罢? 凭什么,他就能上船去? 但张越彬已提前摆手,示意诸人都不必多说。 晴霜姑娘选择已定,再多说,也是无益。 “还请江公子随奴儿上船。”
侍女躬身作礼,持着灯笼相邀。 江陵坐在蒲团上,却未打算跟去。 朱孝廉一旁催促数次:“江兄,快去啊,怠慢美人可是不好。”
江陵道:“我就不去了,今夜若只比试到此,我待会儿,再回客栈便是。”
孟龙潭苦笑道:“客栈?此时早已宵禁,这门是出不去了。江兄你就算不去,今晚也回不得客栈了。”
天色浓黑,此时该是戌时初了。 这个点,的确早已宵禁了。 “还请江公子随奴儿上船。”
侍女此时又邀了一番。 江陵仍是无动于衷, 朱孝廉终是看不过眼,与孟龙潭使一眼色,两人默契至极,又是架着江陵双臂,将他抬了起来。 “姑娘勿怪,江兄不胜酒力,待我二人扶他上船。”
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