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嫚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在笪子晏大脑中轰然炸响。 顿时,他的整个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她早就投胎去了,她没有等你。”
是这样吗? 会是这样吗? 他的师尊会不等他吗? 他的师尊明明那么爱他,为了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师尊,会不等他吗? 笪子晏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风雨打在他的脸上,使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醒醒吧笪子晏,你已经失去她了。”
姚嫚在一旁冷眼旁观,生怕笪子晏不够绝望似的补刀:“你继续这样没有任何意义,自杀也只是让阿离和小冬彻底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罢了。”
“徐冬清已经死了,你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冷冰冰的声音仿佛宣判,又像是一只无情的手,猛的撕开了所有的欲盖弥彰,只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笪子晏忽然闭上了眼睛,但还是没有拦住泪水,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从他那张刀刻般的脸上划过。 这个强大到几乎有些冷酷的男人,此刻抱着那盏小小的灯,终于在这场无边无际的风雨中,哽咽出声。 姚嫚看着这一幕,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这一对。 两个人都太像了,都是那种会为了感情而抛弃一切的人,这种人互相谈恋爱,那就是不死不休。 姚嫚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在她看来,感情这种东西最多就是生活的调味剂,可有可无。 但是徐冬清和笪子晏,他们的感情轰轰烈烈的就像燃烧的焰火,仿佛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这确实很令人动容,但也太过容易受伤。 徐冬清就为了这段感情丧失了生命,笪子晏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么多年活着也像死了,行尸走肉罢了。 这个结局实在太过凄惨,让人不禁怀疑,这样的感情真的有意义吗? 作为从小养大阿离的人,姚嫚心里其实是埋怨徐冬清和笪子晏的。 他们的感情轰轰烈烈,可最后一死一伤,害的阿离先天不足就算了,又生而不养,还不如不生。 一点都不负责任。 徐冬清就算了,生下阿离后,她是真的强弩之末了,可以说是为了让阿离降世,半条命都搭上去了。 阿离就很感恩徐冬清拼尽全力让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在阿离心里,徐冬清还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的。 因为阿离感激,姚嫚对徐冬清也就没有那么反感,但笪子晏不一样。 他妈的笪子晏又没有因为生孩子差点死掉,也没有身体不行所以照顾不了孩子,结果就因为死了老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连孩子都不管。 这不是不负责任这是什么? 别扯那没用的深情,人活着不珍惜,人死了再深情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照顾孩子,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崽。 但笪子晏不照顾孩子,把自己关在深山里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不负责任的想要自杀? 姚嫚才不惯着这狗逼,他死了,阿离和小冬那实力强悍的背景不就没了? 在阿离还没有成为天下至尊,小冬还没有长大到能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笪子晏自杀想都别想好吧! “你别给我整这么一出,我不可能让你死的,你有这功夫去死,还不如去想想你老婆现在应该几岁了!”
笪子晏愣愣的看着姚嫚,像是没能理解她的话一样,好半天才沙哑的声音问:“她……真的转世去了吗?”
他妈的这谁知道啊? 她又没死过,哪知道人死之后能不能转世投胎啊! 不过…… 就为了让笪子晏活下去,徐冬清没投胎也得是投胎去了! 想到这,姚嫚表情更加严肃了,她无比认真的点头,一字一顿的说:“一定投胎去了,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十多岁了,你要是现在死了,肯定就彻底错过她了!”
“真的吗?”
笪子晏依旧呆愣的看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那当然是假的啊! 什么人啊居然还信这种屁话? 姚嫚强压住心底的无语,为了安抚这个傻得,她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试图说服他:“肯定的啊!”
“你想啊,谭庭那么疯一个人,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说不定你就是他的复活大计完成了,想让徐冬清回来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谭庭都还没放弃,你就先放弃了?”
“还是说,你对徐冬清的感情,还不如谭庭对徐冬清的感情深厚?”
姚嫚据理力争,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还夹杂着激将,忽悠,以及对比,把自己说的心力交瘁,终于说动了笪子晏。 “你说的对。”
他忽然轻声说:“如果她还没有投胎,那我就复活她,如果她已经转世投胎,那我就找出她。”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就这么死了,那我与她,就再没可能了。”
其实你不死,你们也没可能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没有可能了,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姚嫚在心底里感慨着,不过她明智的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会的笪子晏,整个状态都非常脆弱。 就是那种,受不了一点打击的脆弱。 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好好的闹出这么一下……姚嫚的目光看向他怀里的灯。 笪子晏自始至终都把这灯护的死死的,姚嫚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约看到是一盏很漂亮的莲花灯,别的就不清楚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
姚嫚选择转移话题:“小冬还在等你回去,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这俩孩子,没了你,他们怎么办?”
笪子晏还是一脸恍惚,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姚嫚也没管他,直到两人走出很远之后,笪子晏才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是啊,他还有两个孩子,阿离身体不好,小冬年龄又太小,都离不开他的照应,他确实不该寻死,这太不负责了。 但姚嫚却没有听到这声“嗯”。 她也低估了这两个孩子在笪子晏心中的地位。 两个人就这么冒雨回了九峰,然后还没有喘口气呢,就有小弟子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因为太过紧张,还差点打翻了椅子。 “干什么这么慌张?”
姚嫚皱眉训斥:“有什么事?”
小李子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偷偷打量了一眼处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笪子晏,小心翼翼的开口:“禀告大人,七,七峰上有人来寻笪峰主……” 笪子晏有些意外这居然是朝着自己来的,姚嫚也很奇怪,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
“就,就是吴峰主的小弟子,镇守功法阁的唐师叔,在七峰上惹了麻烦。”
“唐天佑?”
姚嫚顿时更意外了。 她是知道唐天佑的,三峰吴坤那个作天作地的小弟子,听说和笪子晏还有仇,惹了太多的麻烦,被吴坤关在了功法阁,按理说这人不该离开功法阁啊。 笪子晏比她还淡定一点,就好像出事了的不是自己的七峰一样,平静的询问:“他惹了什么麻烦?”
小弟子再次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说:“据说是他把您的后山给炸了,您的木屋也被毁了,估计还有一些别的损……” 损失的失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小弟子只感觉眼前一花,再抬头,刚刚还淡定的仿佛冰山的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小弟子一脸懵逼,就看到,他们平时泰山崩于眼前都临危不乱的姚医仙,一张脸忽然变得雪白,满眼都是惊悚。 “大人您怎么了?”
小弟子吓了一跳,连忙询问:“有什么不对吗?”
“完了,完了。”
姚嫚单手扶额,忽然就觉得心力交瘁:“全完了啊。”
她这副大难临头的样子让小弟子也有一些心慌,下意识的安慰:“不就是一座木屋,应该没什么吧,听说那木屋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不,你不懂。”
姚嫚简直想撞墙:“重点不是那破屋子,是那座山啊。”
“那个山里面藏着他的命啊!他才刚受过刺激,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完了完了。”
姚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团团转着,最后一咬牙,干脆道:“去七峰!”
姚嫚可太清楚那具尸身对于笪子晏意味着什么了,那是徐冬清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啊! 他守着这点念想过了十几年,一直勉强支撑着没有寻死,现在感受了这样的刺激,然后这最后一点念想还没了,这不是要逼疯他的节奏吗?! 他疯了,逍遥派怎么办? 阿离和小冬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笪子晏发疯! 姚嫚匆匆出门,笪子晏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笪子晏的修为比她高了太多,就在姚嫚还在紧赶慢赶的往这边跑的时候,笪子晏几个瞬息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七峰。 然后又是几个呼吸间,他来到了后山,身形宛如鬼魅,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徐冬清比众人知道的早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前脚谭庭刚在她耳边说“笪子晏来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回一句,笪子晏就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种感觉实在太过吓人,徐冬清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然而比她更饱受惊吓的,还得是唐天佑。 唐天佑好不容易才挣扎出了那该死的控制,结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就看到面前多了个人。 是面若冰霜的笪子晏。 其实唐天佑也有很久没见过笪子晏了,因为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慢慢的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他已经够不到笪子晏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几年前了。 而这十几年不见,笪子晏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 他的样貌变得更加成熟了,五官更加立体硬朗,每一根线条都深邃的仿佛刀刻一般,一双漆黑的眼睛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望不穿他心中所想。 长期以来的高位是他自带强大的威压,凌厉的目光仿佛淬了冰,只要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会无端发寒,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只是一个照面,唐天佑就知道自己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他心虚的低下头,声音里面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讨好与低下。 “误会,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他低声下气的解释,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唐天佑抬起头,就发现笪子晏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身后,那片已经倾倒了的废墟。 整个山体都崩塌了,山下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残骸,像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唐天佑心里面在打鼓,他刚想再认个怂,试试看能不能解释一下,就发现面前这人忽然动了,他像疯了一样的扑向那片废墟,双手刨地,瞬间尘土飞扬。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们的峰主要干什么,一时间迟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只有徐冬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笪子晏在找什么,也清楚的知道他只会失望。 笪子晏动用了灵力,在废墟里挖的飞快,很快就挖出了碎掉的冰块。 那是那口冰棺上的,已经碎的不能再碎了。 笪子晏看这巴掌大小冰块,神情怔愣,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他整个人都被灰尘给笼罩了,身上还湿漉漉的,泥土粘在他身上,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小小的冰块,眼眶慢慢红了。 冰棺都碎成这样了,里面的人更是毫无踪迹,就像是化成了飞灰一般,什么都没有了。 他师尊最后的遗体,他受尽唾骂,费尽心思,强行留了十七年,在这一刻,终于还是没了。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念想,可是此刻,全没了。 他再一次失去了他的师尊。 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她。 他永远都留不住她。 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他留着她的尸身,日日夜夜的守着,就好像还守着他的师尊一样,就好像他的师尊还没有离开他一样。 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痴心妄想,而此刻梦终于醒了,他的妄想也彻底碎了。 也许他们,确实早就已经结束了。 大概遗憾才是常态吧,但是他十七年了也没学会释怀。 而且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