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会给每个号间提供一盆炭火，一支蜡烛，剩下的东西就要考生自己带了。 考虑到这鬼天气，万韵让家里准备的是米和咸肉，两把米加一点水，扔点切好的咸肉在上面，就能对付一顿饭菜。 别的食材她不敢带，怕变质吃坏肚子。 这是有条件的，没条件的只能啃馒头，每顿用热水泡一泡熬过这三天了。 这一晚，万韵睡在号间的木板上，盖着轻薄的毡毯，梦里全是自己当宰相的美梦。 万韵认为这是个好兆头，起床后从容的洗牙洁面，才带着好心情开始答题。 程卿早上吃咸肉，中午和晚餐也是咸肉。 香味把隔壁号间的考生勾得肚子咕咕叫，。 恨不得翻墙过来打万韵打一顿。 这是乡试，你当是旅行呢？ 万韵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天一亮就起床。 天一黑就准时入睡，在考完乡试第一场时竟没觉得太难受。 不过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呢。 还是有困难。 就是号内的气味。 开始一两天还不怎么样，后两天那种酸爽无法用言语形容。 直接扯了点衣服边角的布料塞了鼻。 在号间里上厕所这种事，开始无所谓。 但是监考官怎么可能给你收夜壶。 于是发酵。 如此考一场就歇一天，考完最后一场，都感觉到虚。 她出了考场连话都不想说。 一头就栽在了马车上睡得人事不省。 丫鬟连忙去清了一个大夫过来号脉，按法抓药后，症状变轻时已是两天过去。 在等待放榜时，所有来参加乡试的秀才。 都在各大酒楼和茶馆，以文会友…… 咳咳，其实也并不是为了看谁写的好。 实际上就是为了就是拉帮结派，多以州府为派系，各成一个小圈子。 于是万韵也去见了见。 甚至去和其他几位女秀才见了见面。 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这七个人的交谈反而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那么自在。 不过出于是同为读书人中的异类，七人还是维持了体面。 万韵就在这种应酬之中等到了放榜的时刻。 放榜日，贡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万韵也做不到像考秀才时那么淡然。 那时只要求考中秀才，能不能拿小三元不强求。 可现在她已经拿了小三元，就贪心想要更多，如果再拿一个‘解元’，她就能冲击全国会元。 完成六元及第的创举。 何愁入仕后升官不快？ 有所求，就会患得患失。 考秀才时以年轻人居多，考举人，三十岁都不算老，还有考到三四十岁的呢。 一朝中举，如同一人得道，全家都要跟着享福。 酸腐老秀才们抱着信念，三年又三年，有人的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 所以科举是个好东西。 科举制度下有学问的人都不琢磨去推翻朝廷了，而是去通过考试一心求官，有利于巩固皇权。 所以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表示这样做正中皇帝下怀。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中途清醒，一般开个学堂，靠给人讲学开蒙为生。 像万韵这个年纪，虽然嫁人是老姑娘。 但是在科举上那是少年有为。 少年举子，人物风流，不知要叫多少人艳羡。 普通秀才能中举就开心的不得了，哪像万韵这样贪心，想的是争解元。 贡院前面的空地两都围着许多秀才。 除非病得下不来床，无人舍得缺席放榜日。 远远就能听见那放榜的锣鼓敲响了。 “放榜了！”
“真的放榜了……” “让我看看。”
“让开，都让开了，我家公子必中，你们这些人不要挤。”
南唐的秀才多如牛毛，毕竟地盘都挺大的。 但是读书能力那是千差万别，扬州徐州抗州这些地方自然是教育水平水平高，而崖州广州这些地方没有读书人愿意去，自然教育水平。 要是一视同仁，自然是扬州这些方法的人考的好。 所以为了政治团结。 那必然是按照地区来排榜单。 不然到时候全是一个地方的人，既不利于各地区的团结。 又容易形成地域性朋党。 这是李佑无法接受的。 就像万韵所在的岳州，按规定是十六名举人。 那就绝不会多录取一个，十七名就算文章做的比崖州第一名都要好，那也是无法通过乡试的。 确实不公平。 有的人生来就是幸运，有的人生来就倒霉。 这样激荡的心情下，乙榜已经贴好了，大家挤来挤去的，也很难看清榜上的字迹。 有人喜欢从上往下看，有人喜欢从下往上看，都想找到自己期望中的名字。 终于有人稳住了身形，将视线落在了榜首。 “岳州，万韵！”
“是岳州万韵，没看错！”
“快去报喜，讨个喜钱。”
看到了头名，再往下看，能找到了自己名字的，被这欣喜惊到手脚无处安放。找完了没看见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承认，一定是自己看漏了，赶紧从头再看一遍。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因为多看几遍就凭空变出来。 等看了许多遍都没找到名字，也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站在原地嚎啕大哭的不是一两个。 所以那魁首之名，出现了就变不了。 许多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失败者。 只想搞钱，有人挤到了万韵身边跪坐在地，大喘着气：“给万解元贺喜了！”
万韵也从位置上站起来，“此话可当真？”
报喜的人拼命点头。 其他人总算回过神来，纷纷向万韵贺喜。 万韵身边的保镖从怀里抓了早就准备好的厚信封。 一把把往外撒铜钱。 万韵恍恍惚惚的，有人将红绸花挂在她脖子上，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被拖去拜堂成亲了。 这不是错觉。 新出炉的许多举人已经有人来抢夺，被当场捉去给人当女婿。 原来榜下捉婿，捉的不仅是新科进士，举人也是城中大户瞄准的目标。 也是，进士比较罕见。 而举人已经是有做官资格了。 能捉住个举人当女婿就很不错了。 有些人看见解元是女子，虽然很奇怪，但还是动了心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随着消息传回岳州。 衙门里报喜的衙役和其他亲戚差不多是前后脚到万韵家。 鼓乐、仪仗和兵丁护送的桂榜，上午已经贴遍了岳州的衙门。 报喜的一路上敲敲打打，引得附近百姓纷纷跟随。 万母不敢信，报喜的人大声喊： “回夫人的话，小姐的确登榜夺魁，当了新科解元！如今正在京城等着参加参加唐丞相主办的鹿鸣宴呢，小姐说了，等参加完鹿鸣宴，立刻回来给夫人请安！”
万韵夺魁的喜讯令母亲觉得不真切，竟然一下子就下泪来。 她觉得再没有比今天更欢喜的时候了。 万韵平安过了乡试，还拿了解元。女儿的婚事也是她的执念，听回来报喜的丫鬟说，很多人在给女儿运煤。 这岂不是两件事一起解决？ 非常欢喜。 她也不想哭，可她实在太高兴，眼角有热乎乎的水迹。 几个亲戚也没办法劝。 这样的喜事，让人强忍着情绪好像也不好，不是有那个词么，喜极而泣。 万韵的大舅非常得意道，“今天你家客人断不了，等这两天的热闹散了，万韵也从府城回来，到时候我们研究一下她的亲事。”
“哥……” 道谢的话不用说了，说出来还见外！ 转身帮忙待客。 女儿成了解元，也不能丢万韵的脸面，摆出解元母亲的派头来，接受着众人的贺喜。 万韵成为解元，影响力那是巨大的。 虽然是各道有人数限制，但是是全国一起排名，乡试第一，那么会试那必然是很简单，中个进士没有问题。 所以来祝贺不仅是亲朋好友，就连岳州都督涂航也来吃了杯酒。 老知县都上不了第一桌。 比中秀才更为显赫。 而在京师的万韵，最近也成了名人，有不少人都来采访她。 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人气高涨，如同新出道的流量明星。 唐羽在光禄寺摆下了鹿鸣宴。 作为今科的解元。 万韵在鹿鸣宴上免不了被敬酒。 这是对新科举人的祝贺，也是提前为新科举人们的关怀。 作为统治阶级的一种接受后辈的应酬。 尽管光禄寺的饭菜，唐羽是吃不下，只是为了省钱。 可以报销。 这半年一次的鹿鸣宴，唐羽实在是不想自己出钱。 虽然不多，但是他比较抠门。 不过来吃这个饭的那能是为了吃席？ 在宴席上，众人会齐唱《诗经》里的《鹿鸣》篇，所以此宴才称作鹿鸣宴。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再没有一首诗赋，能比《鹿鸣》更应景了。 诸位新科举人，不仅与丞相共赴鹿鸣宴，还开怀畅饮，在鼓瑟声中吟诗作对各展所学。 万韵作诗是弱项，就被灌了许多酒。 看的唐羽连连摇头，所以万韵就只会应试，君子六艺都不用学？ 哦？ 她不是君子。 想想对方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科考中了，能当解元好像也勉强说的过去。 也不纠结了，他看万韵已有醉意。 跟着李佑混，自然也有恶趣味。 于是也屈身下来，灌了万韵一杯酒。 有人提议让将今晚鹿鸣宴的场面画下来，得到唐羽的赞同。 万韵自告奋用。 趁着酒意，便挥毫泼墨画了一副画。 唐羽看着挺不错，就把画揣在怀里。 等万韵等人一走。 便拿着画带着随从入宫。 李佑看着有些醉意的唐羽，瞟了几眼山水画，道，“你是说这女解元还不错？”
唐羽点头，“我以往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看到万韵，她还不错。至少这画比宫廷几位画师要好。”
李佑再次看了看，他是一个队对画一窍不通人，以前在现代就是认为画越真越好。 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不过还是点点头，唐羽眼光一贯不错的。 唐羽又嘿嘿一笑道，“陛下，要不要见见这位女解元，长得挺好的。”
李佑听说是个美女，本来想见见，但是想到自己这个体质，还是摇了摇头，“朕还是不能坏规矩，没有接见举人的道理，等她参加殿试了自然能见。”
唐羽很是诧异。 皇帝不是对提高女性地位大为上心，怎么如此不上心？ 不过也不能再问了。 能当十来年宰相，唐羽有一点好，好奇心不大。 于是行了礼，就回去了。 之所以李佑不想见解元，那也不只是因为体质的原因。 主要在于一点。 他不是要让女性的地位比男性高。 而是要平等。 当然也是什么都要男女一样，一半是男，一半是女。 很多人说男女有差异，所以应该对女性给予补偿。但对弱者无条件的补偿是平衡，不是平等。 因为不止男女有差异，人人都有差异。 两个男生工地搬砖，一个强壮，一个瘦弱，一个搬得多，一个搬得少，搬得多的自然工资高。 无视实际情况一味追求平衡，反而是对努力一方，优秀一方的不公平。 那平等到底是什么？是在公开透明条件下自由选择的权力。是选择前后不被质疑嘲讽胁迫的权力。 平等不是女性因为照顾孩子耽误了工作，依然要求公司升职加薪。 平等是女性有选择忙事业的权力，女性有把孩子丢给老公照顾的权力，而别人不能拿出一堆说辞来道德绑架女性。 平等不是女性什么也不出却要高额彩礼，平等不是女性月入5千却要老公年入百万。 平等是女性也能选择找比自己小的，找收入低的，找帅气的，而社会不会质疑她养小白脸。 平等不应该是因为你是某种性别，所以就能得到某种优待或受到某些歧视。 平等就应该是你可以做任何事，任何选择，别人都能客观的评价你，而不会戴上有色眼镜，因为性别对你指指点点。 平等不是女性喊的，老娘在家洗衣煮饭带孩子，你得给我钱。 平等应该是每个女性都有权力理直气壮的喊出来，老娘给你钱，你给我乖乖在家洗衣扫地带孩子。 这才叫男女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