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营地了,放我下来。”
她对沈晏初交待。松手时,她纵身跃下。柳如颜睨向他,见对方神态平静,一双冷目从容自若。没淋病就好。两人回到军营已近深夜。鉴于柳如颜是谢烽的亲兵,彼此也都眼熟,守门的小兵随口盘问几句,便放人进去。她住的帐篷在营地中央,半途会遇到巡逻用的军犬。沈晏初见此,不动声色地走在外侧,将柳如颜护在里面。回到帐子,其他人早已睡熟。柳如颜躺在角落。一张芦苇编织的草席,上面铺有布衾。好在天气刚刚转凉,夜里睡着倒也舒坦,再过几日,恐怕得受冻。临睡前,她翻了个身,一双瞳眸凝向对面。席扉之间隔了些距离,但她知道,他听得到。“若是抓到了南汉细作,你打算怎样谢我呀?”
沈晏初怔忪,不知道为何陡然提起这件事,不过他早有准备:“到时候你便知晓。”
这回轮到柳如颜愣住。她本来想说,让他下厨,犒劳犒劳她如何。可如今。“诶?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不妨说出来听听?”
沈晏初背过身,徒留一道背影:“不说,省得你每日惦记。”
“这不是嘴欠么。”
她有点懊恼,早知道不如不问。“莫非,你真准备了什么谢礼?”
“没错——”“是什么?”
“你猜——”“猜,我哪里能猜到。”
“那就别再问了。”
他的语气无不傲慢,“索性,迟早也会知晓。”
“行行,不说就不说。”
她有些泄愤地咬牙,“今晚要是睡不着,明早你替我打饭!”
“好——”他回答得倒也爽快。夜深人静,柳如颜翻来覆去,不久便沉沉睡去。她做了个梦。梦到面前有一张大红色的绸布,底头盖着沈晏初准备的谢礼。她正准备伸手去揭,瞧瞧里面的东西,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柳如颜!!”
“柳如颜!!!”
那呼喝声,一声比一声厉。但见谢烽与一众骑兵将她团团围住,箭矢对准柳如颜,如临大敌。“原来你便是南汉细作,竟敢冒充王大壮混入我营。”
谢烽疾言厉色,同时扬手下令,“给本将军将此人拿下!”
骑兵声势浩大,驰骋间,卷起满地风沙。柳如颜微微挡住眼,再睁眼时,发现战马赫然变作恶犬,满口流涎,朝她直扑过来。数不清的恶犬狂吠着,撕咬着。她腰身回旋,在兽群之中来回躲避,右手习惯性地想拔刀,却发现背上空无一物。寒月刀莫名不见。忽然,她眼前掠过一簇光,柳如颜寻思着有点儿眼熟。但见恶犬当中有只毛色雪亮的动物,形似豺狼,体型硕大,周身散发出清淡的光辉,让人想起皎皎月华。柳如颜与它对视一眼。在她的注视之下,雪狼仪态优雅地迈步走来,其余恶犬见此,口里呜咽着纷纷后退。它行至她面前,竟然席地而卧,一双傲睨万物的细长冷眸瞥向她,示意她坐上。柳如颜暗自吃惊,她抓住雪狼蓬松的毛羽翻身跃上,身子刚刚坐稳,它便昂首冲向天际,霎时间化作了古兽——睚眦。得知救出她的是睚眦,柳如颜心底微暖,随之又浮起许多奇怪的念头。传说中的上古异兽并非杜撰?不对,这分明只是梦境。可梦境又怎会如此逼真?眼前浮云缭绕,天地间,一人一兽驰骋在茫茫云海,头顶的天空湛蓝如洗。她伏卧在睚眦背上,探出头,朝下方望去。但见睚眦每行一步,脚下便会升腾起一朵墨莲,但隔近了,她才看清这些墨莲原来是一只只飞燕,簇拥着,穿梭在云海。她旋即想到,印象中她见过马踏飞燕图,但这睚眦踏燕,还是头回遇见。睚眦伏着她遨游天地,领略山川美景。直到最后,她忍不住唤了一句:“沈晏初——是你吗——”睚眦兽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睚眦细长的冷眸微微抬起,它蓦地,向地面俯冲下来。强烈的罡风刮在脸侧,身形好似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紧接着她浑身一震,猛然间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白色圆帐。“王大壮,王大壮。”
账外有人喊话。柳如颜连忙起身穿戴,应了声:“诶,我在!”
“谢将军叫你过去。”
她手指顿住,想起方才的梦:“哦,好,我这便过去。”
军机处。柳如颜冲谢烽行军礼:“标下见过将军。”
谢烽头也不抬,似乎在写信函。“大壮你来了。”
说着,他放下笔,看向柳如颜。她神态宁静,回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谢烽与往常一样,冲她和蔼地笑:“先前放出去的假军情果然奏效,现在南汉主已调兵于贺江口设防,我军大可以趁虚北上,夺取韶州。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将军命你即刻彻查军中细作,暗中处置,绝不留任何活口。”
柳如颜心中一凛,垂首:“标下领命。”
这日下午,军队再次拔营。韶州位于溱、溪两水汇流处,是兴王府的北大门。南汉主因为听信了离间计,屯兵在贺江口。宋军便避其主力,趁虚北上,夺取韶州。在此期间,柳如颜放出风声:说是汴京名匠公输宇打造出一批军械,可以横扫千军万马。而这批军械由步兵沿途护送,防守堪称严密。她和沈晏初便混在这队步兵当中,等到那细作按捺不住,主动现出原形。十一月初。宋军长驱直入,连克昭州、桂州、连州。由于敌军将领拥兵自保,观望不战,宋军几乎畅通无阻,直逼韶州。南汉主终于慌了神。他急忙调遣十万兵马,列阵于莲花峰,布下象阵。为训练这千匹战象,他们特意从大理国聘请驯象师,历经多年训练,方而才有如今的阵势。象阵装备精良,称得上史无前例。宋军这边的探马刚收到情报,亦是十分震惊。但让柳如颜懊恼的是,藏在军中的细作迟迟没有动静,这个人就像是会随时引燃的火药,让人惶惶不安。直到营里骤然传来消息。公输宇他……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