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邻居常常说我是个平静的姑娘，开心也平静，伤心也平静。他们说我生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应该活泼一点才好，要活泼一点才好。他们说太羡慕母亲，因为父亲从来不会对她大吼大叫，甚至不会发脾气。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妈和我都只各自笑笑。“快点儿。”
我妈不耐烦地催促我。她说天气变凉了，带我去商场买几件厚一点的衣服。我妈嘴巴太坏，但我很喜欢跟她待在一起，跟她在一起拌拌嘴，我才能感受到我还是人们眼里的小孩子。“来了。”
我套上外套跟着她往外走。“妈，我下周可能每天都得晚回来半小时左右。”
我主动交代：“在学校犯了点错，被罚打扫卫生了。”
我从来不会向我妈隐瞒这些事情，因为她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我。“哟，你也会犯错呀，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新学校还挺神奇，能让你犯错。”
她总是这样，不给我压力，不追根问底。我挽着她的胳膊在商场闲逛，今天是周六。“您可别挖苦我啦。”
我甩了甩她的胳膊：“妈，你最近怎么瘦了好多？”
她的胳膊变得很瘦弱，是我能很明显感受到的。“能不瘦吗，跟着你爸搬来搬去的，心都要操碎了。”
“妈，你等我上大学就好了，没多久了。”
我那时候就在心底暗暗做了一些决定。“是，到时候又得给你操各中心，你们老禾家，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说着，她转头看到商店里的一件衣服：“诶，这件不错…”于是我被她拉了进去……周一。那是在夏平的课堂上，程宥突然递过来一张纸条。我瞥了一眼，上面写着：你还生气呢？我没有搭理，于是又递过来一张：买新衣服了？我看了看老妈给我买的卫衣，他倒是观察得仔细。他正打算递过第三张纸条的时候，夏平突然往我们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吓了一跳，气急败坏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对他说：“别再递了，老师看到了。”
他也察觉到了，于是那没有被送到我眼里的第三张纸条就成了我们之间的第一个遗憾。此时，我只以为是些依旧不搭边的废话。我怎么也猜不到，那是一个认真的问题：和我被误会，真的有那么让你生气吗？我胆战心惊，一双眼睛差点把桌上的书盯出个洞，并没有看到程宥一双眼里的失落，以及他慢慢握紧纸条的拳头。直到放学，程宥都始终没再烦过我，而我理所应当的以为他是被我的冷漠折服。因为此时我并不能理解他的失落。放学后，我们四个人在实验楼聚集，但我并不想跟他们说些什么，便自顾自的洗好抹布开始擦窗户。章阳阳和张虹倒是把这当成了谈恋爱的好机会，流露出青春期少男少女之间常有的腻腻歪歪。我看不下去便离他们远远的。实验楼的窗户都设计得有些高，我得站在桌子上才可以擦到，所以便以这种方式擦了一排窗户，直到我胳膊太酸，我停下来甩了甩胳膊，我才发现，程宥一直在我身后，他是…害怕我摔下来？我们突然就四目相对。我微微呆了一下：“你…干嘛？”
“下来。”
他朝我伸出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在深秋的晚上他的掌心却还是暖暖的，而我的手一向冰凉。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扶下来，手碰到了我的腰，我的脸有些发热，因为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异性有这样近的接触，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庞，所以我的脸毫不意外的红了。“手这么凉，还要逞强擦窗户。”
他的嘴就像我妈，明明是好话，但却说得那样坏。“你什么时候跟着我过来了？”
我问。“难不成在那儿做电灯泡。”
他答。于是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洗好抹布递给他，他站上去擦窗户。打扫完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背起书包简单给他们道了个别就要走，谁知道程宥又跟着上来。“怎么了？”
我以为他找我有事。“送你回家。”
他也随手搭上他的书包。可我记得他是住校生。章阳阳和张虹给我们打了个招呼也就走了，他俩也是住校生。“可你一会儿来得及回学校吗？”
我问。“来不及就不回来了。”
他显然毫不在意。“那会不会受到处罚？”
“那你跟我一起受？”
他笑着看过来。“凭什么？”
“凭我是护送大学霸回家受到的处罚。”
他又没个正形。“得，本学霸还不稀罕呢。”
我也跟他贫上几句。他笑：“走吧，大学霸，我小姨家离学校不远，待会儿给老夏说一声就好了。”
我翻了个白眼：“那你不早说。”
“逗你好玩儿。”
他说着加快了脚步。我也追了上去，跟他吵吵闹闹。前些天的小矛盾好像就这样过去了，打扫实验楼好像也没那么糟糕。程宥送我到楼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道谢，他倒是自在得很，毫无顾忌的说：“可算是把您给哄好了，我的大学霸。”
“再见。”
我有些难为情，说完便转身跑上楼。程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仓促跑上楼的身影站在原地无声的笑了笑，忽然冲着跑到二楼的人喊到：“真的不要生气了。”
我听到了，也冲着下面的人说：“我气的从来不是你。”
说完，就是真的跑开了。程宥也笑着离开了。我挂着满脸笑容打开家门，爸爸坐在沙发上，不见妈妈的身影，大概在厨房。“爸。”
我换了鞋走进去。“怎么这么晚？”
我爸抬头看我。“打扫卫生。”
我答。我听说，别人家的女儿跟爸爸都是撒娇玩闹小棉袄的，可我跟我爸待在一起就会很尴尬，尤其是我妈不在的时候，我跟我爸可以一整天说不超过三句话。“我妈呢？”
我边问边往厨房里瞅。“做饭。”
我爸的视线又继续回到电视。我看到我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还是那么瘦。“老禾，这肉你想怎么吃？”
我妈大声冲着客厅喊。我知道，她得不到回应的。丝毫都不出乎我的意料，我妈又开始碎碎叨叨，说我爸不把她当个人，我爸不言不语，就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吃饭的时候是我妈叫我去喊的我爸，我能喊他来吃饭。但是吃过饭之后，他又回去坐着，要么回房间睡着，反正一切又都是我妈的活了。我主动洗碗的原因，大多是心疼我妈。其实我妈不是不能赚钱，只是我爸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认为女人应该管理家务事，赚钱的事得男人干；但是又很可笑，他不让我妈出去赚钱，他也不会主动给我妈钱，我常常可以看到我妈张口问他要钱的时候，他不耐烦的样子。所以我就愿意做一个坏小孩，花钱厉害的小孩，既然不给我妈妈钱，那我就多要点，花在我妈身上。因为，我可以要到他的钱。其实我妈也不是没有出去赚过钱，之前我爸工作还不太顺利，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奶奶在医院住着，每天都要花钱，那时候我妈就拖着她那瘦小的身躯跟着人到处在工地上干活，日晒雨淋的，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妈老了很多，奶奶去世的那一年，也是我妈忙里忙外的操持着，几天几夜合不上眼，明明我妈受的苦历历在目，可我爸却好像视而不见，尤其是在他现在的工作这么体面之后，他更是瞧不上我妈。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爱情的样子，或许他们也并不是因为爱情而在一起，大多数人都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他们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