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一阵一阵的灌进屋内,吹得烛火摇曳不止,灯光下,萧惜惟紧紧地握着那只手,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思所想。耳旁,冰冽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若非当初小乖带着我们找到了九阴还魂花,如今她早已死去。”
“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出来找你,她现在的身体,走几步就累得不行,却咬着牙从那样险恶的崇山峻岭中走了出来,可她来到了景陵城后,看到的是你要另娶的消息,听到的是你如何宠信那个绿翎。”
“她伤心欲绝,身上的寒毒一并发作,那段时间,她险些再一次醒不过来,若非有空玄大师替她压制体内的寒毒,她恐怕……”“可她没有怪过你,她只是伤心,为何你变成他们口中那个乱杀无辜的人,那日坐船来景陵城,沿岸都是食不果腹的难民,后来,她尝试着去做茶叶的生意,是因为她觉得她可以帮助一些人,虽然她不说,可我知道她是想要弥补你这些年犯下的杀孽,她悄悄在云门寺供了一个长生牌,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
“可你又做了什么?”
仿佛灵魂拷问一般的声音响在他的耳旁,听闻此言,萧惜惟扭头看着他。他回答不上来。冰冽也冷漠的回视着他。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两人扭头看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叶孤影出现在了门口,在她身后还跟着一身便衣的叶随风。他们都将刚才冰冽的话听了进去。或许是太过震惊的缘故,叶孤影的呼吸有些急促。叶随风的脸色很难看,因着叶孤影要成婚一事,兼之无启族的人来了景陵城,月弄寒特许他这段时日不用去军营当差,所以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当他从下人口中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时,再一细问,他简直快要气炸了。自己的妹妹险些受了那么大的欺负,是真当他们叶家已经没人了吗?当初萧惜惟和叶孤影决定要成婚之时,他心里便不太舒服,可男欢女爱之事向来由不得旁人置喙,阿寻失踪已久,他们总不能要求萧惜惟为了她终身不娶,若是那两人真的情投意合,他们也不好去拆散别人的美好姻缘。他不舒服的是,他觉得萧惜惟大概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就盯着他们叶家的女儿不放。他也问过叶孤影是不是真心要嫁给他,得到的是很肯定的答复,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尽心尽力的帮他们筹备婚礼。叶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人丁稀微,哪怕他之前与他的这位堂妹从未见过,但她却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可如今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妹妹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苦皆因这两人而起,他如何不生气。他想要闯进去,想要将那个男人痛揍一顿,全然忘记了他当初是由他的父亲抚养长大,他曾经是他的少主人。缥无向赤火和破尘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一左一右的拦住了他。风聆的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这些事情,单捡一桩来说,发生在寻常人身上已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她难以想象,主人是怎么撑过来的。女孩子的心,向来不是最柔弱,最需要保护的吗?她怎么能够承受这么多?!风聆咬着牙,愤怒地骂了一句:“萧惜惟,你就是个混蛋!亏得我当初和琴姐姐还说主人找对了人。”
萧惜惟木然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房间内忽然间阴风大盛。他死死的握着拳头,眼睛开始变得通红,全身骨头咯咯作响,像是有一只蛰伏在他体内的凶兽苏醒过来,让他抑制不住的发狂。有血红色的真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仿佛地狱而来的火焰,萦绕在他的身侧,阴冷的煞气席卷向每一个人。他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残忍嗜杀。缥无看着他的模样,脸色骤然一变,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知道又是他的心魔在作祟了,急忙喊道:“别说了,你们快走!”
其余几人都没有见过萧惜惟这副模样,一时愣在原地。缥无来不及跟他们解释这么多,一旦这个人失控,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控制不住他。那个时候的他,会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恶魔。他将风聆往叶孤影身旁一推,对着叶随风喝道:“快带她们走,先离开这里。”
见萧惜惟的视线落在冰冽身上,缥无闪身掠了进去,拦在了他的面前,大声喊道:“你疯了,你冷静一点。”
萧惜惟痛苦地低吼了一声!他要如何冷静!他咬着牙看向了冰冽,有一个声音仿佛在他的耳旁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是他,是他抢走了她,是他将她藏起来了,也是他,让你们分别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为了活命,故意编出这些谎言来诓骗你呢。”
“你没看见吗?他身上还穿着喜服,他们要成亲了,她根本就是不要你了!”
不可饶恕!他发出了一声狂怒地吼叫,再也控制不住,抬起手一掌便朝冰冽攻了过去。掌力如宣泄的山洪一般狂涌而出,那一掌太快太狠,缥无根本拦不住他,被他重重的打到了一旁。冰冽感受到了他掌力的强悍,他的武功本来就不及他,更何况如今他的身上还有龙魂之力以及她一身的功力,哪怕这五年自己苦练武功,却还是远远及不上他。他闪身躲避,却见萧惜惟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侧,汹涌澎湃的掌力仍是朝他袭来。眼看着那一掌就要落在冰冽的身上,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萧惜惟……你要干什么?”
这声音虽柔虽弱,却带着神奇的力量,让一头凶猛的野兽瞬间变得温顺。萧惜惟像是被唤醒了,急忙撤掌,整个人被掌力反噬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的眼睛也重新恢复清明,扭头愣愣的看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少女坐在床上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丝刚醒过来的茫然。“汐儿……”萧惜惟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醒过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阿寻!”
“主人!”
叶孤影和风聆见状,也不约而同的冲进了房间里,站在床边看着她。在她们身后,缥无和叶随风也走了过来,赤火和破尘守在门口,冰冽则呆呆地立在不远处。因为她的苏醒,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些,再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凌汐池抬眸扫视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从萧惜惟的手中抽了出来,笑着跟她们一一打了招呼,一如老朋友之间的相见。看着她轻松的表情,所有人的脸色都有点怪,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凌汐池看了冰冽一眼,觉得大家都好似有点尴尬,于是,她这个本应最尴尬的人只得出声缓和气氛。“看来老天对我还算不薄,知道我和阿曜今日成婚,特地安排这么多老朋友和我们见面,我和阿曜的这杯喜酒总算也有故人可饮了。”
说完,她唤了冰冽一声,就要从床上跳下来。萧惜惟的表情一黯,固执的又将她的手抓在手里不放,凌汐池甩了几下都没将他的手甩开,只得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姐夫。”
自她醒来后,她就一直避免自己去看他,可两人对视的这一刻让萧惜惟读懂了一个信息,她不原谅他,她还是要去和别人成亲。她甚至叫他姐夫,这代表着,在她那里,她已经单方面抹去了过去和他的一切,要和他撇清关系。这让他瞬间如坠冰窖中,脑中片刻空白后,凌汐池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跳下了床。她走到了冰冽的面前,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模样,冲他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回去吧!”
冰冽这才仿佛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凌汐池知道他问的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为了躲避仇家不得不躲进山里的哑巴,他是冰冽。她也知道,那根他从山里带出来的木棍里面藏着一把剑,名字叫做雪御。她一直装作不知道,是因为她看出来了,他是阿曜的时候比他是冰冽的时候要幸福得多。过去冰冽要承担的一切,譬如家族荣耀、国仇家恨等等,阿曜可以不必去承担,既然要忘,何不忘得彻底一点。所以在她看见他被逼得要用雪御剑的时候,她会觉得痛心,一旦雪御剑暴露了,他也就暴露了。冰冽又怔愣住了。他的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问道:“如果没有发生今天这一切,你是不是会装作一辈子都不知道?”
凌汐池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打算拜完堂就告诉你的。”
这就是她打算告诉他的秘密。成了亲,她就会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不完美,他可以不必再戴着那张面具过活,他也可以不必再装哑巴,甚至他可以永远是阿曜。冰冽茫然地看着门外,神思仿佛已走远。凌汐池伸手去牵他,说道:“阿曜,我们回家吧。”
手突然被一只手大力抓住,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回转了身,萧惜惟抓着她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凌汐池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叨扰了这么久,我们是该告辞了。”
萧惜惟置若罔闻,又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凌汐池见叶孤影正看着他们,连忙想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可她越挣扎他抓得就越紧。她开始着急了,脸都涨红了,连忙喊道:“放手!放手!我让你放手!”
萧惜惟仍是不放,凌汐池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他捏断了,痛得她瞬间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被他抓住的地方通红一片,她开始叫冰冽:“阿曜,阿曜……”冰冽终于回神,出手便要阻止,却见萧惜惟快如闪电的出手,一掌印在了他的身上。冰冽被那一掌打得向后飞起,倒在了地上,一股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阿曜!”
凌汐池惨叫一声,正要冲上去看他伤得怎样了,忽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她便被禁锢在一个怀中动弹不得。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喃喃道:“阿曜……阿曜…”五年未见了,如今他的武功竟是这样恐怖,她早该想到的,她将自己全部的内力都给了他,冰冽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萧惜惟搂着她一步步走到了冰冽的面前,语气森冷地说道:“你认为你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吗?”
冰冽哇的一声吐出血来,却还是想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萧惜惟看着远处待命的破尘和赤火,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