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也凝视着她。深深!凌汐池全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决堤了一般狂涌而出。萧惜惟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单薄瘦弱的身体。一身红衣,新嫁娘的装扮。她要嫁人了吗?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她怎么会,嫁给别人?有多少次,那张脸出现在他那一片永无止境般黑暗的梦境里。那现在这是梦吗?还是虚幻得眨眼就会失去的海市蜃楼?他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又一次在欺骗自己。他缓缓地伸出手,小心而又怯弱,他怕中间哪一步错了,眼前所有一切又都不见了,他怕自己又一次失望。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凌汐池开始看不清楚东西,断断续续的刀剑碰撞声传入她的耳中,适才那霸道无匹的劲力已经超出了她的身体如今所能承受的范围。她只觉得全身好痛,一股灼热的真气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那被空玄大师压制住的寒毒隐隐又有发作的趋势,寒热交替下,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会儿置身火海,一会儿如坠冰窖,一股腥咸瞬间涌上了她的喉头。恍惚中,她只看到,好像又有数道人影落入了她的小院里,紧接着,她的头一歪,晕了过去。萧惜惟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他看到了从她嘴角溢出的鲜血,血是真的,他的目光一动,幻想立即回到了现实,凝聚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然后,他一把抓住了那一只已经垂下去的纤细的手腕,粘稠红艳的血滴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开始灼痛,开始发抖,紧接着,他的全身亦发抖起来。他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中,感受到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后,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啸,将那已经晕倒的人拦腰抱起,转身如一阵风狂奔而去。紧随着萧惜惟落入院子里的是月弄寒、谢虚颐、缥无等人,寒蓦忧在看见他们之后,立即下了撤退的指令。只可惜,已经来不及,只见三人出现后,立即加入了战团中,几人的身形在人群中闪了几闪,他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雷山和李明将寒蓦忧拦在了身后,月弄寒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来得正好,让两位多活了这许多年,是该送你们去向唐大当家当面赔罪了。”
雷山和李明面上露出羞愧之色,当初他们几人贪恋荣华富贵,不惜出卖了同自己结义的兄弟姐妹,向泷日国投降,这些年也是过得胆颤心惊,如履薄冰。当初他们本以为月弄寒回去寒月国必是九死一生,却不想,他不仅顺利的继承了寒月国的王位,还能以那么快的速度解了月凌州的危机。雷山道:“少废话,当初我们敢那么做,便想过会有今天,你要杀便杀,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那就请两位上路吧!”
月弄寒凝聚腿劲,一腿便朝他们踢了过去,立时风卷残云,四野的风似乎都被纳入了他的腿劲之中,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朝着雷山和李明狂扫而去。雷山和李明曾在凌风台上领教过这套腿法,此乃世间最快的腿法逐光腿,腿动时,可化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二人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李明将手中七八十斤的画戟舞得虎虎生风。却见月弄寒无视他们的进攻,化作一道飓风冲天而起,罩在了两人的头上,两人立即被笼罩在他的腿势之中,月弄寒双手化指,使出了捻光指法,闪电般的攻向了两人的周身大穴。只听嘭嘭几声轻响,李明手中的画戟断成了两节落在地上,身上被指力射中的地方血花喷溅而出,雷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手臂和两条大腿被他的指力射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月弄寒攻势不减,直朝寒蓦忧而去,寒蓦忧咬着牙,手一扬,五朵九心曼陀罗合成了一朵,挡在了她的面前。月弄寒的腿劲如摧枯拉朽一般将那朵九心曼陀罗摧散,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周身萦绕着一缕缕龙魂之力,磅礴的气势如同大海一般浩瀚无边。“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蓦忧公主。”
寒蓦忧看出了他只想生擒她,并不想杀她,向后退了一步,脑海中飞速地转动着。从景陵城的探子传出那个人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到他们接到命令来抓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是一场成功率极低的冒险。可是,那个人的作用实在太大,值得他们冒险一次。适才,他们进来抓人的时候,已经跟外面守护的寒月兵激战了一次,此刻恐怕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想到此处,她当机立断的抓了一个人当成她的挡箭牌,替她硬生生的挨了那一腿,在那人被月弄寒的腿劲击得四分五裂的时候,她趁机冲了出去。谢虚颐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正要追将上去,月弄寒阻止了他,说道:“穷寇莫追。”
他将视线落在了一身红衣的阿曜身上,眸子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冰大将军,原来是你?”
阿曜没有理他,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围墙之外。缥无扭头对月弄寒说了一句:“我先跟去看看,这里你们处理一下。”
说完也立即跟了上去。院子里眨眼便只剩下了月弄寒和谢虚颐,地上则横七竖八的躺着雷山李明等人。村民们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刚才的那一场激战震惊了所有人,他们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胆子小的吓得抱在了一起,胆子大的正扒着窗户正在往外看。月弄寒扫视了四周一眼,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婚宴现场,以及门窗上那刺目的红双喜字,那红色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发出了一声嗤笑,语气中说不出的嘲讽:“虚颐,她让我给她三天时间,原来这三天她是要把自己嫁出去啊。”
谢虚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说什么好像都不对。月弄寒弯腰捡起一朵染血的桃花,又问道:“她就这么讨厌我吗,宁愿嫁给别人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
谢虚颐叹了口气,说道:“你该了解阿寻姑娘的性子,她不喜欢被人逼迫,你逼得她越紧,她反而躲得越厉害,我早说了,你太着急。”
“着急?”
月弄寒苦笑了一声,愣愣的看着手中的桃花,又问道:“我能不着急吗?在她眼中,我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啊?”
“唉!”
谢虚颐叹了口气,说道:“我只知道,阿寻姑娘当初是舍了性命在救你们。”
月弄寒木然的将头转向了他,一阵风吹过,卷走了他手中的桃花,许久后,他微微的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去,吩咐道:“让人来将这里处理一下,务必要安抚好受惊的村民。”
谢虚颐嗯了一声,恰巧这时他们的人赶了一部分上来,他将村民们都叫了出来,安抚了他们几句,正要离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在墙角缩成一团的雪儿。他的眼睛一亮,走上去将雪儿拎起来抱在了怀中,笑道:“咱们又见面了,你那主人不靠谱,以后跟我好了。”
“喵!”
雪儿浑身的毛都炸了,耳朵向后耷拉着,龇牙咧嘴的低声叫了一声,用爪子狠狠挠了下他的手臂。任凭谢虚颐武功再高强也抵不住猫爪子挠,血淋淋的一爪子下去,痛得他太阳穴青筋直跳,他低骂道:“你跟你那主人一样不听话是不是。”
说完,他也不管雪儿愿不愿意,直接抱了它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诱惑着:“你别挠我,我回去给你鱼吃。”
看得一旁负责清理现场的士兵目瞪口呆,不是说不能动老百姓的东西吗?那谢大人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抢别人的猫。虽然那只猫真的长得好漂亮啊,让人看着就想摸一摸。***缥无回到景陵府衙的时候,阿曜正在试图闯进去,破尘和赤火在门口拦住了他,阿曜整个人都疯狂了,手握着雪御剑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面冲。赤火和破尘险些拦不住他,两人身上都多了或轻或重的伤。缥无拦在了他的面前,劝道:“你认为你能从他手里抢人吗?先回去吧,否则他动起怒来,谁都拦不住他,你也不想她再受伤吧?”
一句话,成功的让阿曜冷静了下来,缥无又道:“我先进去看看她,若是她没事,我会让人给你通传一声,你现在闯进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阿曜看了他一会儿,握剑的手松了一松,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有劳。”
缥无这才转身走进了府衙中。房门前已经围满了人,有风聆,有魂舞,还有叶孤影,叶孤影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搀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是她们的四爷爷和他的小孙女。四爷爷佝偻着背,眼也花了,腿也瘸了,连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固执的不肯回去休息,因为他听说他的侄孙女回来了,就想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真的。那孩子,是真的命苦啊。可萧惜惟不让他们进去。缥无也来不及跟她们说话,径直走了进去,倒是没人拦他,他抬眸看了一眼围在床边的几名大夫,每个人都满头大汗,面露恐惧之色,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好像生怕下一秒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由此可见,躺在床上的那一个情况到底有多糟糕。萧惜惟面色铁青的立在床边,像个索命修罗一般,全身都充满了戾气,好似下一刻就要动怒。缥无叹了口气,推开了其中一个大夫,伸手把上床上女子的脉搏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叹道:“这脉象真是乱得一言难尽啊,武功全废,五内俱损,经脉损裂,寒毒侵体,看来这些年她没少受苦,还能活着,可真是一个奇迹。”